“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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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架空.短篇.《言归》

*致我的山林。我所爱的土地,我所爱的人。可联动《无昼》。

*有人问我,你见过山风没有呀?

《言归》

01

傍晚的时候,下雨了。

北方的雨从未有水乡的缠缠绵绵意犹未尽,洋洋洒洒有雨便知寒,噼里啪啦豆子般落在青黑的檐顶,顺着高耸的脊梁那么滑溜溜地嬉笑玩闹,舜仰头一瞥,统统噤了声老老实实地滴答滴答,少年挽着袖,雪白的小臂上便被这风驱着的雨丝凝了层露,穿堂风去按他的脊骨,寒意止不住地往领口袖口倒灌,他暗暗打了个寒颤,仰脸迎压顶的黑云,也不去逐。

雨势渐大,叽喳喧闹的同学咬咬牙顶着书包飞奔而去,院儿里的银杏风一过哗啦啦欲盖雷鸣,学堂的老师提着一人的领子将人拎出来,那人脏兮兮的破布鞋刚在教室里留了惨兮兮的两行水渍。

他与舜在檐下并肩站着,十来岁的年纪却将老先生愁眉不展的苦态学了个八分像,舜想起这孩子家在邻村,六七里的山路不好走,心思微转,看看天又看看他,塞给人件外套挡雨,未听得道谢便一头扎入愈加磅礴的雨幕中。

他在雨中撒欢,不顾已能攥出水的裤腿,身侧雨滴驭风而起,湿了鬓角,润进熠熠生辉的双眸中。天色愈加昏暗,积水成流,身侧柳树沙沙作响,如江南女子细绾的绵柔青丝,他护住怀中的书包,踏进在雨中潺潺行进的小河,水花啪嗒,他心想今夜怕是见不得那枝间月影了,顾不上失落,在大路上拧了把长发,环顾,便立即笑得眉眼弯弯。

“尽远。”他毫不顾忌地踩着积水奔向朦胧雨中执伞人影,那人闻言转过脸来,却是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脱了稚气的面庞略显出深邃来,隐约见一对儿镀了金的眸子,含着雨水温润得吓人,清清凉凉束一头翠绿长发,潇洒得令人不由得念起那风中起舞的柳枝来。

“好慢。”却说他嗓音清澈,面上一点表情也无,舜盯了他一会儿,那僵硬的眉角才微微舒展了开来,看上去总算有了些少年人应有的活泼模样,舜又笑,挤进油纸伞下,带来一身水汽。

“我在等你呢。风将军跟我说你来了,我才出来。”舜装作是怕那细如牛毛的雨丝,往尽远的方向一偏头,湿漉漉的长发贴过来,黑的绿的揉在一起,尽远倒也不嫌弃他,眨巴眨巴眼,问,“你的外套呢?”

“借人了。”舜想了想,伸手将人虚虚罩进怀里,“没事儿。有你我就不冷了。”

“……舜!”尽远一怔,飞快地别过脸去,支支吾吾道,“很、很奇怪……”

“哪儿奇怪了。我心悦你,便应当如此。”舜这会儿光明正大地将人搂进怀里,喜滋滋地啄了下尽远略显冰凉的耳尖,雨声蓦地静了,轻轻巧巧地扫过脸颊,仅留几分清凉。

“……阿、阿婆说让你把雨停了。”尽远的耳根开始泛红,他若无其事地试图转移话题,声音却越来越小,“所、所以才只给我一把伞……”

“……我停不下啊。”舜心知肚明,却不去戳破,稍稍迈步,示意尽远边走边说,“我爹还在睡吧?这庄稼可需要水啦,一场秋雨一场寒,乱停可不行呀。”

“伯伯还没醒。”尽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是……河里的水有点儿多了。”

“下场雨多一次,不怕。”舜毫不在意地笑笑,斜着脸看尽远那握伞柄的手,骨节分明,恰如件上好的玉器,他心痒痒得很,自然去握,舜的手心炽热,尽远一时竟险些被烫得放手。

此时两人已步入山道,暮雨一场纷纷扬扬,雨族的少年却无心去停,乌云得令且放肆了起来,寒气绕着脚脖子一溜烟儿地窜,舜打了个喷嚏。

“我用藤给你织把伞?”尽远敏锐地转过脸,树叶哗啦啦响起来,他右肩湿了半面,料想舜也应当如此,更何况这人的衣服本身就是湿的。

“不用不用,我就乐意跟你挤一把伞。”舜揉揉鼻子,单手搂过尽远的脖颈,两人贴得更近,伞沿却恰好能将人遮实了,尽远默默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舜滴水的刘海,舜微微一愣,就觉那灌了蜜的眸子离自己这般近,吐息是温的,心是烫的。

他双唇微颤,却吐不出字来,干脆一仰脸将唇贴上去,尽远被吻了个正着,毫无波澜的内心当即炸了开来,笨拙的唇齿相交却透着股散不去的甜味儿,他睫毛因羞怯与窘迫而颤抖,却尝试着微微迎合。

他想,自己似乎是来接人的,这又算什么?

转念,恋人也是人,如此不违规。

 

青石砖红瓦顶,苔旁生草,草中藏花,蒲公英本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这么场秋雨中恣意伸展开了鹅黄的细小花瓣,晚生的紫粉矮菊沾了满身雨水,桐叶被冲刷得闪闪发亮,街头缺牙的阿婆抱着伞篓子咧嘴一笑,看门的大狼狗摇着尾巴呜呜蹲下,门口的葡萄蔓儿结过果了,惬意地摇曳晃荡。

“你俩可回来啦,怎的,这雨停不下啊?”男人穿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蓝,在灶旁叩叩烟斗,短发墨绿,尽远抖了伞面上的水,舜将勉强没能淋个透的书包挂在墙上,闻言转头笑笑,“诺叔,秋雨不好停,停了就不下啦。”

“得了。我家阿远身上的水可是你沾的?若感冒了第一个找你。”性格干练的北方青年低声笑起来,尽远抿抿唇低头一摸脖子,舜大大咧咧地靠过来,毫不打怵,“找我就找我,我负责一辈子呢。”

诺叔看看尽远看看他,无奈一笑,各族本就不缺子嗣,他们生于自然灭于自然,不入轮回不误神灵,在世一对得起职责二对得起自己,比人类长点儿的那么几百年生命,也就由他们去了。

“你爹这一冬眠时间可真够长的,今晚让你蹭顿饭好了。”男人懒懒道。

 

02

明村雨族就一家,俩人,也因得这稀有程度,舜得以安然无忧地上学。而这木户人家占了大半,四季农忙,孩子里出类拔萃的也就尽远这一个,盘算着明年就送他与舜一同上学。

舜儿时听他爹讲过这爷俩怎么与大部队离散,又在此地扎了根,心里偷乐,去捻窗台上的花叶儿。若他爹当时眼偏了那么点儿,他兴许就遇不到自己的美人儿。

舜天赋极高,无师自通,年纪轻轻便可独自一人召雨,他父亲却在衰老,一次比一次时间长的沉睡通向永眠,他心知自己的父亲兴许不久于人世,心中却无过多遗憾。

他的父亲,活过爱过,奔忙半生,休憩十年,身为雨族,已是仁至义尽,此刻驾鹤西去,也仅是种解脱。

他想啊,待两人成年,他定要拉着尽远去游历天下。品尽世间离愁悲欢,携手魂飞魄散于苍茫天际。这一生,定不必谁差。

 

时光如河里的水般看似潺潺实则汹涌,人便像这浮芒般沉沉浮浮放任自流,云聚云散瞬息万变,朝暮四季枯荣轮回,白驹过隙不顾回头,便与这雨丝一同,汇入凡世这潭汪汪古水,苦寻无痕。

成人礼当夜雨族盘踞,雷声隆隆,空气却干得燥人,抬首低头尽是片抹不开的黑,舜的心亦在那如狼似虎的黑暗中一点点沉下去,他握紧那只手——布满薄茧却优雅依旧的手,不忍离去。

辛的魂散,竟引来了迁徙的雨族,他对雨族的生活早有听闻,四海为家无牵无挂,状似潇洒实则无根,娶妻生子后方得以寻片清静地安居,却往往已近垂暮。

他本不承认那样的生活,但他的血统在吠,他的思绪在飞,他念起降生后触摸的每一滴雨水,他自知自己本应与他们一体,如此便为回根。真正的雨族,一生仅有一次落地,入土便再展不开羽翼,他却迟了太多。

他在黑暗中辨心上人的轮廓,他的眼看不到,心却明明白白,当年仍显青涩的少年早已长成块润人的璞玉,捧在心口不忍放手,他亦不想放手。

所谓两难,于己于他,都是避不开的折磨。

尽远却突然笑了起来。

“你该走了,舜。”舜感受到那只微凉的手扣上自己的手腕,脉搏轻跳,他感到什么东西缠上来,冰冰凉凉,尽远轻轻放手,出现在腕子上的便是条青葱的手链,芒草所制,情不灭扯不断。

头顶鸦羽纷扬,电闪雷鸣的刹那,雨丝降下来,他借那微光,最后一次唇齿缠绵,没有谁应当流泪,他装作辨不出雨水与泪水,一咬牙,转身离去。

待他浑浑噩噩前行几日,方才惊觉,他甚至未曾说过再见。

他们走着,雨下着,高贵的昼族见他们也要礼让三分,诡秘的夜族也不忍与他们相争,甘霖催生植被苍翠,他每每俯视那摄人心魂的绿,都会想起故土那位笑得温和的青年。

他拒绝所有的追求者,他指着那个手链,说早已与人私定终身。时间久了,有孩童长大成人,离群而去,他摩挲着坚韧的芒草,开始了苦行僧般的修行。

他记着那个总洒着午后暖阳的狭小教室,记得那个因一件外套而跟自己熟稔起来的孩子,更记得两人携手步入课堂的清晨,对方身上所带的淡淡草木清香。

他在长大,身条拔高,他于是懂了童年。那灌满露水味儿的晨曦,藏着蜜糖的昆虫嗡嘤,小鱼流窜的清澈小溪,就那么被岁月卷着,被时间推着,一去不复返了。

而他的伊人呢?那个令他沉醉的青年呢?

他终将自己迟到十八年的职责补全,以最顶级雨师的身份踉跄归乡,近乡情怯,他徘徊踌躇,还是记忆中的小镇,质朴中却多了股机油味儿,同学的那个少年已为人父,他猛然惊觉,他在长大,时代也在长大,而他童年的那片乐土,自然不可能一成不变。

但他仍能见到缺枝却不怒自威的苍苍银杏,他仍能见到杨柳成排“丝绦”飘扬。这仍是他的梦想之所。溪水少得只剩薄薄一层,他便挥手降雨,冷杉白杨为他指路,但当他沿着熟悉的山路踏入陌生的城镇时,他不知所措。

他寻不得那苍翠的芒草。

 

03

尽远摸出钥匙来,用衬衫蹭了蹭鼻尖儿上的汗,小区里孩子叽叽喳喳,像极了自己儿时常见的麻雀,八十平米的单人公寓被打理得一尘不染,阳台上摆了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见他回来,就连那怏怏的雏菊都咧开嘴笑。

食材摊开清洗大卸八块,西瓜开膛破肚,他几乎不食荤,油也少用,清汤寡水却也能有滋有味,饭后西瓜一嚼清甜满溢。

起先自然是不习惯的。

嘈杂的人间,市侩算计,他老老实实地走,终找了块合适的落脚地。他去师范重修,进了小学,日子在红笔尖儿下蹿过,在作业纸缝滑走,他似乎淡忘了孕育生命的那片深林,忘了繁花绿叶风霜雨雪,他骗自己说,他生于钢铁森林,无依无靠无拘无束,无过去只看未来。

村子不是一天就散的。

他知道,村里剩的本就老人居多。年青人去寻姻缘树志向,不出几年整个村子都仿佛老了,他送走了制伞的阿婆,送走了自己的爹娘,最终攥紧那脆弱芒草,咬紧牙关笑着,将那自幼生长的村镇拱手让人,蒲公英般离乡寻依。

他不是没想过留在那里,去等自己一辈子仅剩的依靠。但直到他离开的时候,已经足足三月未下过雨了。

他深知自己不是棵树,他做不到郁郁青青荫庇四方,亦做不到风霜不畏傲然而生,那隐秘的葱郁山林,与童年的荒唐秘事一同被锁了去,他不去触,便如未曾遇过。他仅是棵草罢了,也许百折不挠,也许无忧无虑,无树相依,无雨相助,他只能选择飘摇,去见梦中的江南雨巷。

他被时代同化,他努力被同化。清泉不再歌唱,草木静默,他亦缄默。

却道情丝未断,深夜辗转,泪水涔涔。

光阴荏苒经几何,只叹故人不言归。

 

舜寻了他三年,不是没质疑过,每每心惊,便雷雨一场。他永远忘不了那个伞下相依的雨夜,那个吻,那个人,回忆酿酒,苦中带甜。他摸着不染纤尘依然青葱的芒草,劝自己心安。

他不悔,也不能悔。十八年本应是他的职责,他别无选择,但他为自己曾有过的雀跃羞愧,他想,那人若仍在等他,必定等得很辛苦。辛苦得他必须经历同样的劳累,上天才肯把人还给他。

他常常想,为何不活得更任性些?他已为规则放弃太多。他在旅途中学着再适应人世,换上T恤长裤,打工攒钱,足月便走,他不愿在一处停留过久。

但学校总是必经之处。他的学校已被改为村委会,银杏上的铜铃已哑,大门被封,操场种上芋头花生,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模样了,但若记起,仍是段永不褪色的回忆。

事后他感谢上苍令他念着过去,否则擦肩而过悔的便是一生。

那日艳阳高照,夕阳西下,层云尽染,烧出的灰却是紫色的,铺了漫天。放学时分舜靠在学习对面的路灯旁,仰起脸去望那校园里的教学楼,眸中恍然闯入抹翠绿,那颜色太鲜明,却是浮在人群之中,他一时愣神,只觉腕上的芒草隐隐发烫。

小学的校门前比集市还闹,他又怎关心那些与父母闲聊的孩子,张口闭口一个名字,却在舌尖儿打了个转儿又咽回来了,只因那个身影被人潮卷着不知去了何处。他顿时心急如焚,情绪如开闸之水奔腾汹涌,一时乌云速聚,家长急了,赶紧拉着自家孩子各回各家,他也不怕挤,硬生生闯了出来,遥望背影拔腿就跑,雨丝飞扬而下,路灯亮起来,映得雨水橙黄,他终于复又捉住那只手。

 

舜感觉自己也许在做梦。

坐在柔软的沙发里端了杯温水,肩上披着毛巾,看那个好看得要掉眼泪的人忙东忙西,他找到人了,这好得不能再好,尽远对他笑了,还是那样儿,一点没变,这重逢却似乎少了些什么。

但他的理智也已罢工,就听那根筋吱呀吱呀地转,跟上了锈的齿轮般转不出个所以然,不一会儿开饭了,炒土豆丝就米饭,他梦游般地坐定拿起筷子,先尝了一口,咸淡合适,好吃,于是又完全出于习惯地往尽远碗里塞了一筷。

两人都愣了。

舜愣是因为看到了碗沿的水痕,眨眼,一会儿又落了滴,他也拿不稳筷子了,茫然地抬头,就见那琥珀双眸直往外掉眼泪。

“舜,你回来啦?”他喃喃道。

舜也不知道自己哭没哭,他只知道自己绝对是笑了,窗外的雨点越来越大,狂风大作,那点先前缺失的激情补回来了,两人吻得昏天黑地,饭也不吃,难舍难分。

 

“是呀,我回来了。”浅笑,以额抵额。

 

谁道故人不言归?

 

fin.

后记:

安安静静写出这篇来,笑过后有点想哭。

时间线大概是我父母那辈的。往事,加脑补。期间循环双笙版《大鱼》。我写不出那缥缈山林暮雨一场的千万分之一静穆洒脱。我写不出这两个人千万分之一的可爱。但我仍在写,说着扇自己一巴掌。

这是我的真心。我的真心。山林与舜远,噢。我爱他们。

跟《无昼》都是讲述自然的故事,设定大概共通。在评论区里说其实我还想写这样的舜远,说着写了,这个flag拔了,噢耶。

作业还没写完,不废话了就,那个发疯的小建议我作业写完再说。太爽了竟然有点儿不想删【错觉】

不明所以。只知道爱,所以写了。

今晚爆肝明天再爆一次,突然意识到商业街pa还有篇秋日庆典。哦。

惯例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

期待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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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答说,没见过啊。然后笑了。

倒是嗅到过山风的讯息呢。

-by:宋凌-2016.10.6-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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