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浮日

BGM：《情深不寿》-冬子

《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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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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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泉路不好走。

牛车一路磕磕绊绊，车轮吱呀，那雪白母牛含水的眸子中压着惊恐，颈上的铜铃响个不停，却将那试图上前的恶鬼吓得缩了去，便得以安全前行。

车上挂一个摇摇晃晃的纸灯笼，隐隐约约能辨出个“酒”字来，车前一黑发青年闲闲地阖着眼，盘腿坐得端正。厢内鹿神抱了个罐子，稳稳当当地蜷着四肢，两人无言。

路边恶鬼的呜咽声不绝于耳，石蒜纠缠而生寸寸鲜红上窜，这黄泉的天不似从前一片噬人的黑，若细细看来，便能发觉那纵横交错的裂痕，隐隐有鲜血般的猩红下渗，连带着烧了云的炼火，各路恶灵向上逃窜，却尽数被那炼狱之火燃了去，化为屡屡青烟，一抔骨灰都未留得下。

“你可认得出，哪簇是他的火？”路程过半，鹿神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

赤松子不言，许久，他才淡淡道：“他的火，我自是知道的。”

怎会不知？那青年向来似火，且不提那烈火般翻卷的长发，光看那双蹦着火星的眸子，便觉得心下要烧起来，他的手宽且暖，握住便不惧严寒，那火光能照亮天地，而最重要的，是那颗如火般跳动的心脏，将耳朵贴在胸膛上，便能明明白白地感受到那活跃脏器传来的热度。

他似火，他便是火。

怎会不知？纵然有日他赤松子忘了自己为谁为何于此，他也断不会忘了那火光，那是他心底深藏的羁绊，直直连着魂魄。

 

“但你分明是雨神。”鹿神犹豫片刻，轻声道。

“我不怕火。”赤松子浅笑。

 

怎会不知？

水火本应不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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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连三界的浩劫。

许是那饕餮大乱，撞上了这压制亡灵的结界罢？亦或是那雀鸾一战，凤火引了狱火窜天？缘由种种已无处考究，结界一裂，万鬼齐鸣，天地震荡。天界众神早已忙得焦头烂额，身为主神之一，他断然是无法坐视不理的。

赤松子轻叹一声，他并非不理解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神本便没有所谓自由，这便是天降命理，无人可改。

却未料他的差事有一日也会出了纰漏。

 

“若我尽力，兴许能压下那狱火。”

看那战后余生的朱雀于天帝面前请命，祝融侧脸与身旁的赤松子低声道，赤松子微一抿唇，抬眸看他。

那刻他又看到了那簇火，仿佛能永恒地燃烧下去的、水浇不灭土掩不过的火种，正在那鲜红双眸中熊熊燃烧，他突然便释然了，这本就是祝融，这便是祝融的脾性，他素来无法更改。人间已是再现地狱，于情于理，他都没有理由阻止祝融出手。

于是他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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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水嗳——齐头高诶——浪窜天哟——化亡灵喏——”

远远便听那苍老女声颤音高唱，雾是顷刻间散开的，视线朦胧间隐隐约约就见一只写着“汤”字的灯笼转悠悠，与车上这只竟有几分相似，一直惶恐不安的母牛却安静了下来，眼神宁静地轻松前行，恶灵的尖啸也被抛在了脑后，这是忘却之地，灵魂平静之归处，料也无人敢扰。

“哟哟哟，可是好久不见呐。”

矮小的身影披了件青衫，手杖是森森白骨，那“汤”字灯笼愈发地近了，近得能看清其下高高摞起的陶碗，与其后奔腾不息的黄红河水。

“孟婆。”鹿神抬手掀开车厢前的帘子，将那罐子往身前一放，赤松子翻身下车，微微颔首致意。

“哎呀呀，这离上次来我这儿，才不过二十年吧？老婆子我虽然老了，却也没到老糊涂的程度呀，我可不信仅仅过了二十年，就又有够胆大来喝这口孟婆汤的生人啊——这罐子，也不是我之前给你那只吧？”孟婆眯着眼笑，鹿神心虚地别开脸，她又看了看赤松子，“不过是找个借口来这儿吧？这可真稀罕，如今地界这火烧得，除了老婆子我与那撑船的老不死的，还会有谁愿意守这条路？就连那阎王大人，也无可奈何呐。”

“婆婆可有见过祝融？”孟婆话音刚落，赤松子便开口问道，孟婆笑着凑近他，“见过呐见过呐，天帝派下来那位，你们果然是来找他的吧？看您这打扮，您可是位雨神大人？这身上，却又分明有火气呢······有趣有趣。”

“他可是在这前方？”赤松子指向青石桥的彼端。

“正是。”孟婆用指腹摩挲着手杖，“在望乡台前呢，在这儿可看不到呀。自他来之后，这火果真规矩了不少呢，您看，这奈何桥附近，已经烧不起来啦。”

“松子。”鹿神开口，不掩担心，“你答应过我，如果他还在前面，就不去找了的······”

“我也说过，此番必定要找到他。”赤松子若有所思道。

“但是······！”鹿神仍欲再说，却被孟婆打断。

“哟，您可是要过去？这可不行呐。”孟婆笑道，“且不提这本就是死人来的地儿，若想过这奈何桥，可定要饮过这孟婆汤了。不然记忆太沉，这桥，说什么也走不上去呀。”说着她晃了晃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装满莹绿汤水的陶碗。

“可有他法？”赤松子的语气不急不缓，在这漫天烈火中添一丝清凉。

“尚有羁绊之人可去求那撑船的，若给他六文钱，他便可等到亡灵寻得欲等之人执念已消后带他们过河，只是他撑船可不稳，一个不留神落下去，那可是忘川啊，恶灵沉睡之所，万劫不复呐。”孟婆指了指隐隐可见的忘川，“并且，这亡灵的执念若消啊，这记忆什么的也便一同烟消云散了，就连他的船，也嫌这记忆沉呐。”

“······”赤松子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转头看向鹿神。

“还是回去吧，松子，你要相信他啊，那可是火神祝融，如今只是失了联系，再等几日，他定又会活蹦乱跳地回来的，嗳，松子——！”鹿神话音未落，就见一道青影向前跃去，他连忙起身，硕大的鹿角撞到了车厢的顶棚，母牛不安地摇晃着尾巴。

赤松子站在忘川前，他看到浑黄河水中浮浮沉沉的狰狞面庞，是不是有半截手脚钻出水面，迎面一股腐朽的恶臭，一旁的摆渡人饶有兴趣地撑着篙打量着他，他向前看去，奈何桥的雾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心里却看得明明白白，祝融便在前方。

他从来误不过那簇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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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融已去十日。

出发前他搂着自己的肩，在耳边许诺的日期，是九日。

“至多九日。我听那朱雀长老说过，这狱火并非如此可怖，以我之力，应可压制。”他如此信誓旦旦，赤松子却知道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他主动去抓他的手，祝融不知所措地握住那只冰冰凉凉的手，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

“此去变数太多，你定要平安归来。”

赤松子定定地看着他，浩劫当头，他心悸得很。

“放心吧，松子。”祝融握紧他的手，“若说玩火，这天上天下可没有谁比得过我了。”

“这又不是去玩······”赤松子微微皱眉，祝融认真地去扶那眉毛，感受到眉心炽热的温度，眉头终是舒展开来。

“我火神祝融以名誉发誓，九日之后，必定平安归来。”他环住赤松子的腰，轻轻地抱。

“你可一定要回来。”赤松子闷闷地说道。

 

无妨。

你若不回来，我便去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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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脚踝时他才发觉忘川水的滚烫，兴许是这烈火作祟，那滚烫的浪花卷上来，让他想到祝融皮肤的温度——

没过小腿时他感受到了尖锐的刺痛，直直往骨子里钻，他咬牙前进，便是千刀万剐般地疼，他想那双眼，那双藏着他所有美好的眼——

半个身子进去后他发觉有谁在扯自己的衣摆，随即是冰凉无比的手缠上腰腿，尖锐的指甲深陷肉中，脚下骸骨翻滚，他想到他的手心，握紧时能感受到有力的脉搏——

肩膀以下被万般撕扯，血肉散开来，复又愈合，耳边有尖笑缭绕，恶鬼呢喃，他权当无物，他想着他的声音，那总是唤着自己名字的声音——

 

他本就司雨，他生于水中，他自知那水也可夺人姓名，自己却从未怕过。

这便是师尊夸赞自己天赋的缘由了，他与水本为一体，水又有什么好怕的。

正如他人皆道火神祝融脾气急躁，难以交往，自己却用一壶酒“收买”了他，从此形影不离。

水火不相容。谁道水火不相容？

若这是天命，那这次便真的逆天而行，那是比生命至高的情感，他从未想过放手。

他不怕水，他不怕忘川，因为他知道，祝融就在前方，他的火就在前方。

忘川，又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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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困于此已有七日之久，早该是自己许诺的归程，他却动弹不得，层层叠叠的骸骨压在身上，他强行以火抵挡，它们却源源不断地扑上来，一层又一层，最终他只得细水长流地将力量化为火球，自己坐镇其中，任由那亡灵撕扯吞噬他的力量。

千算万算，算漏了这一层。这都是被忘川水千冲万洗的至邪之灵，本以为忘川之下再无执念，却未料当真有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由此天火一开，忘川水位一减，它们便疯了般地蜂拥而至。

一只亡灵不算什么，十只百只也不算什么，但正是因此引来了成百上千的亡灵。地界大暴动，如今也不知阎王躲去了何方，天界派遣下来的几位神仙都沓无音讯，祝融猜测那几位也定是被这亡灵吞噬干净了，这下场当真凄惨，他却已无力回天。

祝融想自己一生光明磊落了无遗憾，却偏偏对不起一人，好好一位雨神与自己纠缠至今，误了多少小姑娘的芳心，也不知松子可还安好？

他请命最大的缘由便是天帝试图以雨神的元神来灭这场火，赤松子在此代雨神中是出类拔萃的佼佼者，难免会被第一个考虑到，他说什么也无法容忍，还不如自己一搏，兴许还有几率生还，元神一散，便真的是没救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支撑这火球也越来越吃力，不知还能苟延残喘几日，如今神识已模糊，怕是不能遵守诺言，只担心他会应了天帝的命令，神尚有轮回，自己却只想他好好活着，做那个潇洒自在满心悲悯的赤松子，做一位堂堂正正播撒神泽的雨神。

 

松子。

松子。

松子。

 

“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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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般的指尖清凉，抚去不安与愁绪，那正是他所贪恋的温度，却恍然惊觉，面前这人当真是松子。

他抓住那只放在自己面颊上的手，视线早已模糊不清，有什么液体滴落，被高温瞬间蒸发，氤氲开一片水汽，他嗅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息，连忙伸手去摸，赤松子抓住他的手，喊着他的名字，他想开口说话，却已没了那个力气，周遭的温度渐渐降下去，随着力量的流逝，远处的狱火愈发猖獗，他想让他快走，这不是雨神该呆的地方——

神识在一点一滴地流逝，他看不清眼前那人的面庞，就连那清冽的嗓音也难以分辨，他依稀认得出是在说“我在”，便突然安下心来，他确放不下，但又不担心——“我不怕火。”赤松子入火自烧，即便在这炼狱之中，他也定能好好地活着，他还是自己的那个雨神，即便身旁少了自己，也没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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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紧紧抱住火神虚弱不堪的身躯，眼泪止不住地自面颊滑落，他却在努力扯出一个笑——“我不愿见你哭的样子。”——那便笑吧，笑你失约，笑你大意，笑我姗姗来迟亦救不回你。他低下头，血与泪一同混合着流下，火神的火灭了，炼狱之火寸寸逼来，火舌舔着他的小腿，他却觉不到疼。

心中的火已经灭了，便不会再跳动，那又有何惧？

再等等，我便随你而去。

 

天帝所言历历在耳，这便是他身为雨神的职责，失了那团火，这世间便真没有何所留恋了，如此，便让这场浩劫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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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神焦灼地在忘川前踱步，孟婆幽幽地唱着曲儿，摆渡人遥遥地望着对岸。

“您再怎么急，也是没用的，该来的总要来，该去的总要去。”孟婆见不过鹿神走来走去的模样，出言提醒道。

“我不该答应他的······”鹿神垂下眼眸，不无懊恼地说道。

“您不必自责。”摆渡人头也不转地开口，“因缘果报本应如此，若抱憾而终，那也不过徒增在忘川前等待的十几个年头罢了，却会因此束缚轮回，人亦或神，都应活得无怨无悔才好······”

他话音未落，突然狂风大作，吹得斗篷飒飒作响，顷刻间风云巨变，阴云自忘川彼端聚集而来，遮天蔽日，隐有雷哮，下一秒天降甘霖，大雨倾盆，触到狱火蒸腾开来，被安抚的亡灵匍匐在地，沾了雨水的石蒜花瓣颤得欢快，龟裂的天空移动、复位，复又变得黝黑，团团金粉却突然在高空炸裂开来，四散而去。

鹿神仰头，伸手接住那洋洋洒洒飘落的、羽毛般的金粉，怔怔地看着那重归平静的地界天空，眼眶发酸。

 

“呀、呀。这可是那，神识燃烧的灰烬呀！”看得呆愣的孟婆痴痴出声。

 

这下，你满意了罢？

鹿神垂头看手中那捧莹莹金粉簌簌掉落，仍带着几分温热。

——

 

故人已去，

 

余烬未凉。

 

fin？

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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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面时，祝融主动去扯赤松子的头发，赤松子憋着嘴瞪着大眼睛看他，祝融被盯得愣了忘了跑，然后就被父亲提起来揍了一顿。

从此结下了梁子，他却怎么也无法对赤松子发火，只得跟在人家身后跑来跑去，久而久之谁都知道，祝融和赤松子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鹿神看这对欢喜冤家眼熟得很，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看着两人并肩而行，只觉岁月静好。

这一世仍是一火一水，却注将长相厮守。

这是上辈子天欠你们的，如今尽数归还。

至死方休？

不。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fin.

后记：

这几天真的懒到炸，文力不够图力来凑然而说得跟我会画画一样【冷漠.jpg】想着如果再不写点什么我就真的是个废人了······【躺平】于是······突如其来的脑洞xx一不小心就爆字数了【自带爆字数属性xx】本来也只想写个小短打结果啰嗦了4769字，一句话总结：“松子哥哥寻夫殉情的故事”【啥】

相信我我是个亲妈你们看《结发》都辣么甜······只是这个脑洞就长这样儿我也没办法【捂脸】《情深不寿》好听呀！！强烈安利！！【顺带安利《中华铄金娘》，有生之年系列，本以为粘土会是中华少女里最好听的，结果一听这首分分钟打脸了，洗脑循环根本停不下来】

然后近期祝松大概还会掉落一个小短篇，放心这次是糖······再然后我就要好好收拾收拾回正业了x相信我我还是爱着舜远的xx

关于背景其实原本我想在标题里加个“半架空”的，后来想了想还是神话因素在里面只不过是人物设定不同罢了就没好意思加xx一大堆的私设私设私设xx关于鹿神的孟婆汤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想了想那个世界所谓的地界啊黄泉啊不都是灵婆管辖的范围吗x所以大概是鹿神自己制作的xx然而还是好在意啊······说来我原本以为成人礼时喝的汤有孟婆汤的寓意在里面【喝了上路x】结果后来看到鹿神打脸了xx

昨晚十二点被吵醒，不爽得很。对于湫与鹿神的那段对话我记忆深刻，按我的理解，除去那些为了追求味觉刺激的人，剩下的酗酒者都是没有勇气连同美好一起舍弃的人，他们不敢喝孟婆汤，于是借酒消愁，心底懦弱得很。只愿我得以滴酒不沾。

设定大概就是去地界要经过天帝的允许，而鹿神因为要取孟婆汤所以有自己的渠道，地界看门的小妖也知道鹿神取孟婆汤是被允许的所以放行了，其实是赤松子拜托鹿神带他一起去找祝融的，天帝还指望着他费元神救天下呢，怎么可能让他去，所以才说是找借口偷偷去x然后祝融哥坚持不住就殉情了【烟】因为是雨神所以对水是有控制能力的，因此对于忘川水的抵御能力较强，如果换普通的灵魂没有执念的直接成渣了x而且因为是神体所以受伤了会快速愈合，也就是说在忘川前行就是肉一边被亡灵扯下来一边长出新的肉x想想都疼，心疼松子哥哥【然而这不是你写的吗】

一不小心就啰嗦了太多······话唠属性又觉醒了吗xx然后就是并不会写文，承蒙大家的错爱，肯看下来就万分感激了【鞠躬】每一个点小红心小蓝手和评论的都是小天使❤【比心】

哎呀，是不是忘记自我介绍了呀······唔，这里是宋凌，“凌”取自“凌云壮志”之义，具体的请点击头像w

期待下次再见w

-by：宋凌-2016.7.10-1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