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浮日

Page7  旅店

老科瑞德颤颤悠悠地将油灯挂在店门上，天已经完全黑了，朦胧的月光铺洒在金沙上，远处黑黝黝的山脉显现出几丝冷酷来，没了白天的炽热，荒漠也闲散起来。

孤立于荒漠中的小镇中虽只剩寥寥几人，却也时常会有从天而降的大生意，诸地各自开发，却也有更多的旅行者对着吃人不吐骨头的荒漠产生了兴趣，每年无论何时，总会有那么几个旅者来这里一住住上好几周，往往还是些闲着无聊的阔少爷，这时候就能有一大笔收入了。

他费力地将厚重的门板拖来，门便被严严实实地掩住了一半，因为沙漠中时常会有沙尘暴，所以旅店的结构异常坚固，如此才能如同根系深扎的仙人掌一般在沙漠内长久地屹立。

油灯昏暗的光线下，老科瑞德费力地眯起眼睛，一双小眼睛几乎要陷在满脸的皱纹里了，但人虽老，科瑞德的视力还是不错的，他隐隐约约分辨出黑暗中的影子，像是旅者。

老科瑞德立刻想起四天前凌晨出发的那个俊朗的年轻人，他的目的地竟然是传说中的龙渊，镇里仅剩的几个年轻人在得知这件事后背后都发出轻蔑的嗤笑，根本没人相信那个传说。

老科瑞德也只是叹息兴许又一个好生生的小伙子又要被沙漠吞噬啦，他只能向神祈祷，保佑从他这里经过的旅者们都能平安，可是回来的往往没那么几个。

人影越来越近，老科瑞德不禁欣喜起来，那的确是他！那与众不同的黑色长发让人过目难忘。

舜疲倦地踏进旅店，风尘仆仆地一路前行终于赶在第二天的日落时到达了旅店，好在路上没有被罔族军队追赶上。

这家小旅店所处的小镇并不在罔族本应有的行军道路上，罔族的目标很明确，直对帝都，而这个镇子偏离了那条鲜红的直线，因此算是平安的。

对一脸关切的老人笑笑，舜的心中不免还是感到温暖，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常年惊慌的心也难免放松下来。也许是个度假的好场所。

还是来时的房间，单人床，原本舜与阿远提议换成双人床，却被阿远拒绝了。一说麻烦，且容易让人起疑，毕竟舜去时可是独自一人；二说，阿远仍然认为没有变成人形的必要。

但又不能让人看到阿远，于是两人便商量好了，舜从正门进去，阿远绕到旅店后方，等舜把房间的窗打开后，阿远再爬上去。

尽管对于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下意识地厌恶，但舜也无可奈何，阿远执意如此，他也没体力去反驳。

将房间的门关上，连灯也懒得点，背包往床上一甩，差点把人也甩上去。舜累到几乎睁不开眼，原本为了赶时间他去时就没有休息，现在来回往返一趟，他只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拍拍脸让自己清醒一点，费力地搬开窗前的木板，当沙尘暴来临时这些措施就很有必要了，只是现在还显得有些碍事。

轻轻地打开窗，外面一片漆黑，舜努力分辨着，终于在沙丘的阴影处看到了阿远，阿远也看到了他，灵活地快速窜过来。

舜被阿远的攀爬速度吓了一跳，虽然只是二楼，而且沙漠中的建筑也不敢修建得太高，但它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踩着窗台跳了上来。舜联想到一开始晓毅也是躲藏在自己身后的岩壁上，默默地留下了垚族擅长攀爬的印象。

阿远小心翼翼地抖落掉身上的沙，走到地毯的边缘趴下，舜询问它需不需要吃什么，阿远只是摇头。

于是舜又感慨起龙族超强的体力来，阿远这两天可是只喝了一点水，什么也没吃。

稍微起风了，舜这才反应过来，将窗口重新堵上，等转过身，就发现小龙早已用翅膀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尾巴也卷了起来，大约是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浴室，头发里全是沙子，必须要好好洗个澡才行。

浴室内传来断断续续的水声，被翅膀笼罩出的黑暗中，阿远复杂地睁着双眼。

它没睡着，也睡不着。

龙类的睡眠很轻，很少有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所以也鲜少做梦，为了适应野外的生存，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立即惊醒，更别说舜这么一个大活人在屋子里制造出的声音了。

它感觉有些累了，这路程对于龙类来说也不算短了，而舜一个人类竟然能从头到尾走下来，它对舜不免增添了一丝钦佩，毕竟它知道的，人类很脆弱，虽然在比他们还弱的人面前会很威风，但是面对大人物他们总是畏手畏脚，是因为不够强大。

阿远并不喜欢人类。

兴许是童年断断续续的记忆使然，他对人类这个物种一向是敬谢不敏，其实它也知道，人类当中一定是有好人的，只是不想接触。

它又想起了那只身形矫健的黑龙，顿时感觉身心俱疲。

事情一开始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只是，到底为什么，向着这样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了呢？

阿远不知道。

当舜问起那个问题时，它真的想要逃避。

即便是弱者的做法，却真的能够保护到自己。

是朋友么？

是，或者不是。

也许曾经是······只是，现在，绝对不是。

阿远暗自下定决心。

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再见了，我的小美人儿。你可是，只能死在我手里哦。】

恶心的称呼，令人厌恶的话语。

阿远烦躁地闭上双眼。

不要再想了。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舜，跟随他回到帝都。

罔族那边的事，自有族长处理。

浴室的门开了。

阿远装睡。

它听到沉闷的脚步声，然后在自己身旁停下。

即便对舜有所信任，它却还是紧张地时刻准备攻击，然而舜只是站着，什么也没做。

它不信任舜。

它不信任人类。

“晚安，阿远。”

淡淡的问候消融在空气中。

听着舜爬上床的声音，阿远若有所思地睁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翅膀掀开一条缝，看向床的方向。垚族的夜视能力很好，在一片漆黑的房间内，它能辨认出床上的人形。

（······）

（嗯，晚安。）

它在内心回应道，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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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意义对龙类来说是非凡的。”

蝉鸣连成一片，聒噪得让人浮躁，教室内群群学生昏昏欲睡，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教室，瞥了眼沉闷的学生门，兀自讲起课来。

有几个好学生硬撑着睁开眼睛记录笔记，不在乎成绩的干脆直接睡了过去。

“只有面对信任的人或者同族时，龙类才会亲口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

后排的界海却听得津津有味。他不怕热，自然也不会在自己最喜欢的课上犯困。

“老师，那如何获取龙类的信任呢？”

前排要强的少年提问了。他是皇家的一员，平日在班中地位最为尊贵，一切都围绕着他转，他也难免骄傲，时常将要拥有一条龙挂在嘴边，却不敢在老师面前这么说。

“······路易，我认为你的问题本身就是错的。”罕见地，老师眯起眼睛，平日老师面无表情倒也显不出几分威胁来，只是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让学生们敬重他，只是此刻他似乎真的严肃起来了，路易打了个寒战，顿时睡意全无。

“龙类与我们是平等的。甚至，对于一些宗教的教徒来说，龙类是无比神圣的。如果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有机会接触龙类，一定要像尊重周围的同学一样尊重它们，龙类对判别人类的善恶自有一套规律，你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一滴都会被它们收入眼中。因此，努力做好自己，才真的有机会能够与龙类交上朋友，继而甚至取得龙类的信任。”老师难得的话多，他所说的话铿锵有力，与之前讲课不紧不慢的语调完全不同，立刻赶跑了学生们的瞌睡虫。

“永远不要将龙类当做自己的工具。永远。”他用告诫的语气说道，路易胆怯地低下头，应了声知道了，老师才稍微冷静下来。

“我知道，在学习这门课程之前，你们对龙类的感觉都像是对新奇的玩具。不要反驳我，我是了解你们的。”

“虽然我这样说也许对你们的要求都有些高了，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如我所说的一样，尊重龙类。”

老师的话久久地在界海心中回荡。

的确，老师是最有资格说这话的。

界海默默地在心中反省自己，即便自己的初衷只是对学术的执著，而不是对“新奇玩具”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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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字完成度：7166字，今天不知是否还有一更。我感觉我可能真的要剁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