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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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中篇.古代架空.《梅冢》·下篇——『万物生情』系列

上文

❀31

 

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赤砾惊恐地缩作一团,于被窝中瑟瑟发抖。怀中的囡囡睡得正熟,她壮着胆子顺了顺囡囡的毛,幽蓝的静电随着她的动作炸了囡囡一身,她却习以为常地放下心来。

若细听,这大雨中似乎还有什么古怪的“叩、叩”声,像是敲门,但是这别院平日根本没人来,舜哥哥和大师又都在,那还会是谁?

想到这点,她便又害怕起来,大被一盖,装作没听见。

 

雨过天晴,屋檐上雨水晶莹,缓缓滴落,落在那人的斗笠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清早起来扫大门的仆役发现了门外端坐的这人,吓了一跳,对方略带歉意地起身,他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一缕一缕地粘在面颊上,颇有些狼狈地以极其沙哑的嗓音开口解释,那仆役颤颤惊惊地听着,转身禀报家主。

那人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抬眼望向别院那棵十米高的梅,眼中微有了些笑意。少顷,那仆役再度出门,将他请进屋内,他沿途感慨这主宅真是好生气派,一路过了好几条回廊才走到家主的门前,面对那披着外衣、一脸肃穆的家主,以极度沙哑的嗓音报上自己的姓名。

“在下方雀,见过大人。”

 

方雀当真郁闷极了。

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他自明山离开后继续游历天下,四处搜集民谣写谱,间或还写些骇人听闻的怪谈故事赚赚外快,在即将到达阳关时突然迫切地思家,说走就走,这一路风尘仆仆,回了家父母尚还健在,便也安定地在家住了几年,待到给父母养老送终后他再也按捺不住那一颗始终向往旅程的心,草草便收拾了行李再度上路。

路上常常听到熟悉的曲调,便会心一笑,如今他将重点放在填词上,但比起乐理,他的文采可就逊色太多,绞尽脑汁地想着倒也成功地填上了几首,倒是早早便江郎才尽,但也不想如此打道回府,便来明山打算会会旧友。

冒着倾盆大雨连夜赶路,敲了别院的门却无人来应,主宅亦是如此,于是他便在主宅的门前蹲守直至天明,方得求见。

谁料家主听闻尽远与舜的名字,态度立刻暧昧起来,说是早年病逝,方雀大惊,连连打听两人的墓在何处,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自然要好生祭拜,但对方的回复又模棱两可起来,匆匆地一笔带过,说是远方的贵客自然要好好款待,继而便将方雀关在了主宅里。

说是“关”,是因为方雀明明白白地发现,时刻都有下人盯着自己,一旦自己表现出任何一丝想要出门的意思来,对方就会连忙找件别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虽说世事无常,但他还是无法轻易相信两位旧友就这样阴阳两隔,他人的闪烁其词反而增加了他的疑心。

疑虑暂且不提,方雀所受的待遇是没的说的,就连那些娇蛮的小姐和公子哥听说家里来了他这么个人物,也都纷纷好奇地上门拜访,虽然方雀讨厌他们矫揉造作的做派,但一旦提及自己的“职业”,各地习俗他信手拈来。

传言府中书库的藏书相当了得,方雀自然是心痒了,在几番请求后家主终于应允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冲去书库,却在路上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十五六岁的少年与记忆中一模一样,但这反而正是悚人之处,十年过去,方雀年方二十六,当年舜与尽远也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今不可能毫无差别·······

但这正是毫无差别。

舜似乎正在找什么,在走廊里左顾右盼,方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转过身来直面自己,继而他也愣住了,似乎是没料到会有人在这里。

“······舜?”他愣愣地开口。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舜闻言皱眉。

“你你你你你不记得我了?”方雀紧张得都结巴了,他连忙整理一下思绪,“你怎么一点也没变?尽远呢?而且······你怎么到主宅来了?”

“我认识你么?”舜神情怪异地问道,“尽远又是谁?”

方雀这下彻底傻了。若说不认识自己还有情可原,这几年风吹雨打面容难免有所不同,但若说这尽远······

方雀想起两人默契的举止。

难道······这不是舜?是舜的弟弟?但舜也未曾提过······而且他分明承认了“舜”就是他的名字。

方雀瞪着双眼将两人相识的过程磕磕巴巴地讲了一遍,舜听后陷入沉思,随即遗憾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并没有这段记忆,不过自己八岁以前的记忆是空白的,兴许是那时候发生的事也说不定?

方雀连忙否认,说那时的舜与现在的一模一样。

舜大概以为他是在胡说,皱着眉警惕地看着他,但见方雀一脸诚恳,便也表示自己来只是为了找猫的。

舜说看到了猫往这里跑,但是方雀一直在这里,却连个猫影都没看到,他转转脑袋,突然发现书库的门没锁,风一吹便开了个缝。

果不其然,那只黑身白脚的老猫蜷缩在书桌下,看到舜后软软地叫,舜将它抱起来,凝神望着书桌,方雀见状询问,他只说看着眼熟。

闻言方雀更加确定,舜的记忆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当时已临近日暮,舜要回别院了,方雀也该走了,两人便约定明日未时再至此议事。

 

❀32

 

赤砾搬来个小板凳,坐在院内。

眼见日头偏西,舜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有些担忧地想着,捡起一支树枝便在地上写下了舜的名字。按照习俗,女子没有学习的机会,但家里却出奇地对自己好,特意安排了老师上门教课,舜哥哥也跟着学,只是学得比自己好多了。

她的记忆中,一开始也不是住在别院的。那时自己抱着囡囡走东跑西,好不快活,只是后来便被关进了这别院。她羡慕舜的一身轻功进出自如,也曾央求过舜带自己出去,只是不知为何舜对这点似乎抵触得很,便也不再提起。

赤砾对舜多多少少有些思慕之心,毕竟是朝夕相处的俊朗的小哥哥,她又正值年少,情窦初开,不知看着舜轻跃上树的身影脸红了多少次。

只是舜从不提带她上树,那树上能看到的自然是极为广阔的,但是舜似乎更喜欢一个人看。

想着想着,那人就翻过墙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囡囡,赤砾喜滋滋地迎上去。


❀33

 

舜如约而至。

书库里一片寂静,方雀还没到,这可是迟了些,舜无聊地往墙上一靠,视线投向了身旁的书桌。

上次看到的确是感觉眼熟来着······只是自己之前从未来过这里?

也不顾所谓的礼仪,舜直接拉开抽屉,抽屉里只放了个边角已泛黄的、封面上什么也没写的本子,舜皱着眉思索一番,确实眼熟,便也翻了开来。

 

方雀到达时书库的门虚掩着,仆从缠了自己好久说要陪同,他绞尽脑汁才得以艰难脱身,但已是迟到了不久,按舜的性子约是等急了。

推开门,却没有发现舜的身影,只是书桌的抽屉开着。

方雀凑过去一看,桌子上还放了个本子,看上去颇有些年岁了。

这是什么?

他翻开第一页。

 

夏日素来多雨。

赤砾怕雷,早早地便缩回了屋中,舜有些怕冷,也不愿意淋雨。

只是此时他全然不顾豆大的雨点,近乎疯狂地跪在梅树下挖着什么。

雨越来越大,他身上湿透了,雨水顺着额前的碎发流入眼中,火辣辣地疼,液体顺着姣好的下巴滴落,不知是水还是泪,心中仍有大段大段的、看似陌生实则都无比熟悉的记忆涌现,记忆的闸门打开,那潮水会将他自己淹没。

他全都记起来了。

从诞生到现在的事实

原本只是有着模模糊糊的意识,能听到有张狂的笑声反反复复在耳边响起,意识逐渐清醒,他听到邪灵的低语,那毛骨悚然的话语令他不快,他不想听,便无意中使用了自己的力量,竟真的将那邪灵压制住了。

从那之后他就自觉担负起了压制邪灵的责任。

他是棵树,他没有腿,他无法移动,而这邪灵又恰巧只能在此地出现——至凶之地,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背水一战,那时的邪灵还只有几只,又弱得很,轻而易举地便被压了下去。

后来战乱连年,那时舜的力量已经相当强大了,即使邪灵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他也还算游刃有余。

无梅的家族搬到了明山,他将一切都收入眼中,有人展开莫名其妙的朝圣,他便也借着那些期望凝出了实体。

无梅知道的不是全部。对他而言,只有那些美好的情感能够形成实体,而那些怨灵的强聒不舍,只不过是给他徒增烦恼罢了。

他走遍了天下,逍遥快活,与此同时也知道那户人家在某个来历不同的老头的教唆下开始焚烧自己的树枝。

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梅树妖的树枝只要被破坏,神力——亦或说是妖力便会泄露,他知道那家人过得有多辛苦,出于同情也多多少少地想要帮助他们一些,便也默许了。

只是没料到,神力竟会消耗得如此之快。

邪灵又集中爆发,他的身体逐渐吃不消,便十万火急地踏上回程,却还是晚了一步。知道自己大约命不久矣的舜心中出乎意料地平静,对于一棵树来说这一生并不算短暂,他凭着这双腿走尽天下,他的所见所闻对于一棵树来讲已是多到难以置信。

只是没料到,在自己的实体回归后短暂的沉睡期间,邪灵竟然因为没了压制而对那家人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舜早就知道那些邪灵在渴望着什么,它们在渴血,正如同笼中的野兽,一旦逃脱,后果不堪设想。只是他已无力回天,只得静候死亡的降临。

他没有死。

因为那个孩子死了。

一人死去一人存活,有舍必有得,这正是为人处世的无上真理。

但是他的力量早已不够重新压制邪灵,在邪灵被安抚而格外平静的期间,他的力量有所回升,却还远远不够。

只是,那家人的期待,又塑造出了新的实体。

越是绝望,那期待的情感越是沉重,他们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他们渴望救赎。

舜便陷入这可笑的轮回之中。

邪灵再次躁动,他的本体就会受到牵连,无力支撑实体,他会“死”;但在鲜血的献祭后,他又得以苟延残喘,在新的期望中获得新的“生”。

树妖的实体与实体之间就好似人类的转世,新的实体不会保留以前的记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想起来,等到死后灵魂再次回归本体,便能忆起每一世的记忆。

他被无梅视为罪证。他是妖,却始终不知自己是妖,便如此可悲可笑地活着,不明不白地活着,靠着他人的牺牲活着。

他与无梅,其实并无差别。

直到他遇到尽远。

尽远是他漫长生命中唯一如此珍视的人,舜是真真正正地爱上他了,那是难以割舍的情感,那是至高无上的爱情。

他爱尽远。

于是,他为了救尽远,想要竭尽全力与邪灵最后一搏。

却未料那邪灵的力量还是太强,他败下阵来,濒死之时,竟被尽远的鲜血所救。

这卑劣的生命因爱情的浸渍也显得无比高尚,他便继续混沌地活着,他忘了曾经的所爱所恨,表面上他获得了重生,实则他的遗忘更加深了他的罪孽。

他终究是知道了真相,那本年记——

早已逝去的、无梅的年记。

他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爱人,他为了救自己而献祭。

他想起了曾牺牲过的每一个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家人而献祭。

无梅在年记中的最后说,她多期望回到第一次被邪灵要挟的那日,如果家人们共赴黄泉路,那这罪孽兴许还不是如此深重。

那汹涌而来的情感瞬间涌入那空白许久的心间,种种情感交杂相织成网,将那支离破碎的心牢牢网住,他便被迫面对这如此残酷的事实,面对他所犯下的罪孽——

洁白的衣摆因泥水而沾染污秽,颤抖的双手血迹斑斑,他仿佛毫无知觉般挖下去,他知道,他知道的——

他的爱人,就在这里啊。

 

❀34

 

森森白骨暴露在空气中,雨水冲刷掉其上的泥污,露出温润的白,他双手置于胸前,那是个祈祷的姿势,舜知道他在祈祷什么,绣着梅花的荷包被他按在胸口,被他按在心脏的位置,那一定是极为重要的东西——

那是舜失踪前所留下的、是他亲手送给舜的礼物啊。

舜毫无知觉地低下头,颤抖着双手掩面,瞪大的双眼中泪水不断地滑落,与尽远相处的一点一滴自脑中如流星般划过,每一颗都照亮一片泥泞,最终却尽数被血潮吞噬。他失声痛哭,雨水盖过了他嘶哑的哭声,他将额头按在地上,泥土的腥味扑鼻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腥,他用病态的、热切的眼神端详着那白骨,他知道那是他所深爱的人,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他牵过“他”的手,他近乎痴狂地亲吻着那冰冷的手骨。

他想起“他”的长发,第一次见面时自己就说那发色漂亮;他想起“他”的双眸,那温暖明亮的深棕曾揉进星屑;他想起“他”的双唇,那柔软的唇曾带着桂花的香甜——他想起“他”。

那如沧海遗珠般珍贵的记忆被他一颗颗拾起,揉进心里,混着血混着泪混着烧灼的疼,他却深知这痛苦不及对方所经受过的万分之一。

大雨滂沱,梅树挺立,他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被雨水模糊的视线中有翠发少年站在阳光下柔柔地笑,再看那双眼深沉如墨却闪着灵动的微光,一如初见。

经年箜篌,兜兜转转反反复复,他终是再次回到了“他”身边。

舜无比虔诚地、用这辈子最温柔的语气轻诉着自己的思念,他亲吻“他”,他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那被遗忘的誓言呀,终是又被忆起。

命运使然又何妨?我爱你,便再也不会放手。

 

这棵树本就是纯天然的墓碑。

就让你我一同葬在,这梅之冢。

 

❀35

 

方雀有些喘不过气。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年记,那是上任家主无梅的年记,上面记载了这个家族所有的罪孽,记载了无梅所有的忏悔。

永恒的轮回······无辜的祭品······

他浑浑噩噩地站在书库中,天色昏暗,一道闪电划过天边,照进他的眼中。

方雀猛然惊觉,那梅树似乎是又高了——

他跑到窗前,那梅树正疯狂地抽枝生芽,有崩裂声传来,那面隔开主宅与别院的墙壁应声而裂,发达的根系不顾一切地前进、前进,尖叫声、崩塌声不绝于耳,有人在哭——

方雀一个激灵,那树根已逼至眼前,却在快要触及书库时生生停下,方雀突然反应过来,那棵树是舜,而舜一定早就来过书库了,也就是说······

舜想起来了。

那被掩盖的罪孽······被残害的挚友······

方雀一咬牙,冲了出去。

他往别院的方向跑,别院离书库并不远,他踩着蔓延的血泊一路奔跑,他不敢回头,雨水打在身上,他拼命地护住怀中的年记,那是这个家族的兴衰见证,那是舜曾存在过的证据——

终于,他在漫天烟尘中,看到舜。

 

舜正双目空洞地拥着一具白骨,方雀想也没想就知道那就是尽远,舜在痴痴地说些什么,那神态之痴狂让方雀为之胆寒,方雀顿时如同醍醐灌顶,舜曾包容过他人的罪,若只是忆起了这件事,他理应不会如此大发雷霆,那问题便只能出在尽远身上——

某个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场景自脑中闪现,相识那日自己看着两人的背影,曾想起了恩爱的父母。

几乎是毫无缘由地如此认为了,也是,两人被困于此涉世未深,伦理道德于他们心中还是最原本的、单纯的模样,并无人与他们说断袖之癖何其羞于启齿,更何况如此优秀的两人理应互相吸引,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方雀甚至根本找不出什么纰漏。

他停住了脚步。

雨声掩盖了断断续续的崩裂声,他不回头看那主宅一片狼藉,他知道这是舜对他们的报复——将尽远作为祭品的报复,方雀不知尽远之死的细节怎样,但如果两人真有如此关系,那一定与舜有关——

突然,他听到屋内传出哭声,他这才想起这一次的“祭品”还住在这里,本就不想打扰两人的他果断地跑向屋内,将那惊恐的少女护住,屋子塌了,烟尘四溢,雨水落进来——

方雀的视线却被院内的某物牢牢抓住,无法移动分毫。

那色泽亮丽的、与鲜血同色的梅花正在疯狂地朵朵绽放,梅树的树冠片刻内暴增几倍,枝桠几乎盖住了整个别院,那枝头上的花开到极致便快速凋零,花瓣漫天飞舞,与雨水一同汇聚成面前这幅旷世奇景,那是由鲜血催生出的花啊——

 

朦胧的视线中,那个黑白相间的影子终究被花雨淹没,方雀一咬牙,抱着赤砾就往外跑。

房屋崩断的“咔啦”声仍在继续。

 

❀36

 

大师看着疯狂粉碎一切的树根,知道一切都晚了。

这是迟来的报应,他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

被树根贯穿胸膛的最后一刻,脑中满是小和缠着自己、叫自己“师父”的场景,那是个很好的孩子,他也的确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才······

此刻他才尝到后悔的滋味。

他曾将小和当做亲儿子来看待,若小和还活着,也该有自己看上去的这般年龄了吧······

这么想着,心脏停止了跳动。

 

赤砾记得,那梅树在自己小时候曾有一次濒死,家里人都紧张得不得了,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恢复了。

她那时还没去过别院,就在梅树出事一年后,自己被送去,同年,她认识了舜。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的“家”没了,同时囚禁她的“牢笼”也没了,但她仍然本能地感到惊恐,她毕竟才13岁,还是个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她抱紧怀中的囡囡,等到逃离险境后才发现,囡囡不知何时业已断气。

眼泪便止不住地落。

方雀无暇安慰她,他定定地看着不远处持续崩塌的房屋,那碎裂声在他脑中汇成鼓点。

正是他今日正在思索的那首。

但见那梅树蔓延至极限便不再动弹,静静地屹立在那里,如同一根盐柱。

 

方雀呆立片刻,突然疯了一般地冲到废墟中翻找着什么,终于将自己那已经洗得掉色的青花布袋拖了出来,仍是多年前那个。村子里已经有人发现了这场灾变,人群聚集起来吵得厉害,但他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

躲在沿街店铺的屋檐下,用雨水润墨,他颤抖着奋笔疾书,一气呵成。

 

“叔叔——?”赤砾擦干眼泪也忘了哭,抱着囡囡的尸体怔怔地看他,却见方雀深吸一口气,低声吟唱了起来。

 

❀37

 

【咔啦咔啦旋转着绽放的梅花啊

聆听着怜悯着实现着卑微愿望

随着白雪扑簌簌地飞舞着落下

凝出世间最美好的花朵吧】

 

【鲜红的竭尽全力绽放的妖花啊

极尽绚烂吟诵出爱情的歌谣吧

所谓的真相真的曾经看到过吗

只有这样才能够再见到他】

 

❀38

 

“怎么样?怎么样?”方雀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赤砾。

“好、好听······”赤砾并不懂乐理,只得愣愣地说。

“······小姑娘,你可有兴趣跟着叔叔走天下?”方雀突然哭了,他的脸上挂着泪痕,却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仰起头,看着那棵顶天立地的梅。

“啊?走、走天下?”

“是。用这双腿走遍天下,一路走到世界的尽头。”

 

“唔,愿望的话,我想过用这双腿走遍天下。”记忆中,翠发少年曾笑着这样说。

“而且,要一路走到世界的尽头。”黑发少年补充道。

 

那我便替二位去完成那被时间掩埋的愿望,以回报二位的救命之恩。

 

有花瓣迎风飘来,落在赤砾的头上。

赤砾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走天下,就走天下。

 

她不想被困于院中一辈子,她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以前尚有对亲情的不舍,如今家破人亡,倒也真的没什么牵挂了。

 

赤砾将囡囡埋在树下,将有关过去的所有回忆埋在树下。

山坡上,一高一矮两个旅人回身远眺,就见那城镇之中,一棵梅傲然挺立。

 

终于有人逃离,自这梅之冢。

 

fin.

 

 

 

*绮窗:雕刻花纹的窗。

*工尺谱:中国民间传统记谱法之一。

*红鳐鱼:又名赤鱼。传说中的巨鱼。出自桃山人怪谈集《绘本百物语》。“此鱼常见于大海 身长二十四里余 鱼背囤砂浮于海上 倘有船夫误判 视之为岛屿停靠之 此鱼即没入海中 骤掀巨浪 致船毁人亡”——京极夏彦《后巷说百物语》

*蛮蛮:又名比翼鸟,因其身只有正常鸟类的一半(一目一翼),因此两者相合方可飞翔。“崇吾之山,有鸟焉,其状如凫,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飞,名曰蛮蛮。”——《山海经·西山经》

*窃脂:又名桑鳸,食肉,“又东一百五十里,曰崌山······有鸟焉,状如鴞而赤身白首,其名曰窃脂,可以御火。”——《山海经·中山经》

*贪、嗔、痴:佛教三毒。

 

后记:

我是个猫奴。其实小时候并不说很喜欢猫,毕竟见得少,但是后来莫名其妙地就被萌到了,以至于后来频频注意周围的喵星人,却发现数量少到难以捕捉。在家附近看到过两只,一只是楼下杂货店常驻的大白猫,白白胖胖的还不怕人,被摸头会露出享受一般的眯着眼睛的表情——对,《四日亡者》中那只喵的原型来自这里,我这个穷逼曾经特意买过火腿肠喂它,每天放学经过都会看看它在不在,冬天的时候很少出没,但随着天长回温它也逐渐开始冒泡了【啥】暑假的时候还因为作死调戏人家摸人家的肚子被挠了,去打了疫苗hhh现在看到它在就安心了,不说摸不摸,每天能看看它就满足了。再说另一只是去小学和书店的必经之路上见过的,清明假期连着两天去书店经过那里它都在,就是这篇文里那只小猫,很小只,脚是白色的,真的像是穿了白袜子。但是它很警觉,性格也不如文里那般粘人,见人就跑,我默默地视奸【划掉】跟踪观察了它很久,它跑得好快·······在文里很多次写过猫温顺,其实不然,猫的性格也与人一样千奇百怪,这样写只是截取了其中的一部分,猫最基本的还是警觉,窜得可快了······顺带《四日亡者》那里殿下用头发逗猫,我曾经用兜帽的绳子逗过,和姥姥家的小喵玩了一下午可开心了,啊喵星人【捂心口】

在清明后的第一个周,我看了灰庭挖眼组版本的手书《梅花话谭》【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4089037/】【我跟泥萌梭做这个手书的太太超触——挖眼组的《惩罚游戏》也超棒——】中毒颇深,了解了背后的故事后突然萌生出了“想写一个有关梅花”的故事这样的念头,而这个系列我也是早有构思,便一拍即合,十几分钟就出了个大概,因为曲风给我很狂气的感觉,所以这一开始的设定就是个关于诅咒与献祭的、悲伤的故事。【啊喂快够】当时几日洗脑循环,其实方雀的填词那段就是《梅花话谭》高潮部分的填词,当然我知道看不出来hhh网址食用说明里也给了√写的时候也是遇到了很多困难——我是个智障啊脑细胞死得早——【死目】期间修改了很多次,结果最后的一段一气呵成感觉写得太爽干脆任性不改了,发就发。总字数食用说明里也说了······不加注释与后记一共43924字,这字数爆得简直潇洒嘤嘤嘤【抹泪】挖坑计划又搁浅啦——真的的要赶紧填坑才好——填坑的时候想吃粮啦各位太太施舍点——【跪】

这是个沉重的、关于亲情与自由的故事。相爱的两人没有世俗的阻碍也是甜甜蜜蜜的,但是若说对亲情的理解,与这种刻意的枷锁不同,我理解中的亲情是双方的,而亲人是会为了彼此着想的,并不是文中家族所要求的一面付出。【哦殿下和队长的名字古风真的不好写······姓啥啊(死目)】我个人看来这种阴郁深沉的氛围与金田一侦探集中的名作《恶魔吹着笛子来》一样令人难受,但是我当然是写不出横沟正史这种大师的那种感觉的。

希望能将每一个角色的特点写出来,所谓每个人都是多面性的,不能面面俱到但想着好歹能体现出主体来——写了无梅奶奶的一生,不得不说她是本作中极为重要的人物,也是极为关键的线索,她深知如此是罪,却无能为力,只能在命运的浪潮中随波逐流,死亡的前一刻,感到的应该是解脱吧?

大师从一开始就是反面角色,我个人来讲十分的敬重老人,在我看来每一位老人都有着独特的智慧,大师他自然也有自己的智慧,他见多识广,他也曾年轻气盛,只是贪欲略胜一筹,最终尘归尘土归土,他终究还是“良心发现”,想起了小和。

小和的便当发得快,但其实他是个很萌的小正太来着的,为师父奉献一切的心情也十分可贵。

“赤砾”这个名字我曾在三篇文里给三个截然不同的角色使用过,意思就是“红色的砂砾”,写的时候莫名其妙想起了这个名字,于是命名之,感觉这次的赤砾格外符合这个名字,红色是少女的热血,砂砾是为了体现她的平凡,有说法是名字起得越难听越好养嘛,也有这个意思在里面,她与尽远有着同样的命运,却又截然不同,她没有尽远那么深刻的忠诚,她始终是渴望自由的,舜见过她小时候,那时候嫌她烦,其实她就是这样一个有点元气大大咧咧却也有着格外细腻的小心思的妹子。

方雀就更重要了。构思的时候便有这么个人物在里面,他成长他进步他走天下,舜与尽远与他相识但几年后再归来却物是人非,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喔。其实构思出他的角色之后,感觉有点像京极夏彦《巷说百物语》系列中的主角山冈百介呢,百介想做一名作家,于是游历各国搜集怪谈故事,他的一生也是三本书的线索,见证了他的一生后合书感慨,这真真正正是个传奇角色。不过方雀嘛,他就没有那么厉害啦,就是个喜欢唱歌儿的江南少年,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类型,敢想敢做相当厉害呢,对自己的事业也有着相当执著的一面。

队长与殿下的角色便不再多分析,文中大概能体现出来,最后借殿下的回忆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捋了一遍,并不是很难懂的其实?我脑洞大不怪我啊······【死目】

也不知是否与百介一样是天性使然,我在妖物方面颇有兴趣。

文中提到的三种妖怪纯属私心,蛮蛮和窃脂都写过,而红鳐鱼则是向京极夏彦致敬了,《巷说百物语》系列真的超赞——我从小学看到现在各种刷N周目——【快够了别安利了】

本系列姑且被我命名为“万物生情”,是学期初便有的一个想法了,原本取义是“草木皆有情”,后来想想是不是太狭隘了,于是便干脆涵盖万物。不知道有几篇文,《愿为花》的那个脑洞也是这个系列的。

系列第一作:

《桃夭》【上篇 中篇 下篇 终篇  配图

BGM给推荐了3首。《梅花话谭》不必解释上面有说,这个是原版喔,然后《坠向星空》也说了,那么就说说《五重空洞》。

我写过《饕餮》,如果看过的亲大概就知道我非常喜欢DELA大大的曲风,妄想症这个系列陪伴我的时间想想竟然也挺长了,也就一眨眼的时间啊【笑】感觉每一首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最后舜醒悟那一段搭配《五重空洞》简直不能再棒——神契合——我自己写着都泪目了好伐这是我写文第一次写泪目啊——【毕竟写文时是理智状态咳咳咳】强烈推荐超好听超好听——

在此特意感谢烨川太太给我的长评!我这么渣还那么认真给我写长评简直感动哭,烨川太太的文笔棒呆啊超敬仰太太的!【星星眼】

啊,又啰嗦了这么多对不起对不起——【捂脸】

那么。

本次的剧目到此结束。

不知各位观众可否满意?【笑】

啊,那么期待······

咦?

等等等等——实在抱歉,遗漏了一点点小片段呢【笑】

「啊。您喜欢这个故事吗?【露出含蓄的微笑】

······嗯、嗯,是的。这是个相当沉重的故事。【神情严肃起来,连连点头】

不过若说这首歌······是确有其事的哦。【狡黠地眨眨眼】

啊。您要走了吗?【紧张地随对方起身】

嗯、嗯······啊、明白的······【坦然一笑】

说到底鄙人也不过是个讲故事的人呀。并不是说书人哦,说书的大多会有戏剧性的色彩来润色,但这些确确实实是鄙人亲身收集来的故事没错。【一本正经地】

那么,期待······」

『期待下次的旅程也能一起走过。』

-by:宋凌-2016.5.7-21:35-

【lof发文原来有字数限制的吗??还想着没有字数限制high一把呢???Excuse我排了二十分钟的超链接就这么给我吞了???知道我有多辛苦才把《桃夭》找齐的吗??啊我胃疼(死目)无奈只能分两节,宝宝心里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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