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浮日

Page11  集市

阿远的脸色有些难看。

不。

他将那个人与人类的语言分割开。

那个人是恶魔，是他最可怕的噩梦，他与人类同流合污，而最可悲的，自己竟流着与他相似的血。

那种肮脏的、粘稠的感觉冰凉刺骨，如沼泽般越陷越深，他强行掐断自己的回忆，原本并不会如此频繁的，垚族族群的生活忙碌且规律，而他更是努力不让自己闲下来，不给自己能够胡思乱想的空闲。

果然是太闲了。

阿远闭眼定了定神，写道。

【什么时候出发？】

“先吃饭。”

阿远看着刀叉陷入沉思。

那个······怎么用的来着？哪只手拿刀？人类的形态直接用手也不太好呀······

舜看了阿远一眼就知道对方在纠结什么了。

看着少年尴尬得脸都要红了，舜在心里叹了口气，拿过刀叉，接触的瞬间感受到阿远指尖的微凉，阿远有些迟疑地放开手，舜三下五除二将煎蛋大卸八块，将刀叉递还给他，言简意赅道：“右手刀左手叉。”

阿远掩去了尴尬，感激地看着舜，舜看着他，想着这条龙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回过神来的时候盘子已经空了，他看着正在啃苹果的阿远，惊愕地将龙类进食速度很快这一点记下来。

阿远歪了歪头疑惑地看他，【没事吗？】，舜似乎能听到他的询问。舜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于是阿远开始吃面包，舜的视线又被他的手吸引了。

从外看阿远的手指纤长，指甲仿佛修剪过般圆润，骨节分明，透着几丝苍白，舜想象这只手握紧的样子，手背处的血管定能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双织毛衣的手也是秀美且苍白，龙的手都是这样的吗？于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比起阿远要黑，手指内侧是因为长期练剑而留下的薄茧，想了想还是阿远的手更好看，也不知这双手是否习惯握住兵器？

他的视线顺着手向下，衬衣的袖口在纤细的手腕投下阴影，那件衬衣看上去穿了有些时日，袖口处有磨损的痕迹，紫晶石的扣子被线头松松垮垮地挂住，下一秒似乎就要掉下来。

舜一愣。

紫晶石的扣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那颗并不算稀有的紫晶石正与他的眼睛一样闪着困惑的光芒，他原本以为阿远的衣服是从衣柜里翻出来的，因为在帝都的许多宾馆里都配有最简单的工作装，不过与提供的其他小物件一样，是需要钱的，然而紫晶石虽然分布广泛，但在西北部并没有多到可以随手用来做扣子的程度，而且这衣服一看就知道不是新的······

他试探着开口：“阿远，你的衣服······”

阿远停下进食，他眨了眨眼，似乎觉得问题有些难以解释，他在餐巾纸上抹了抹手指上的油，写道。

【魂火化物】。

舜似懂非懂地看着这四个字：“魂火······能变成物体？”

【无生命的物体】。阿远强调道。

“那你这衣服······？”舜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是按照你的衣服做出来的】

舜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于是阿远继续默不作声地咬着面包。舜偏头看着窗外。

安纳斯特的白日更加繁忙，有商人牵着骆驼用当地语低声谈论，大陆同一后语言文字尚未同一，近些年有同一语言的政策，但这种偏远地区也是觉得天高皇帝远了，当地人依旧用的是原本的方言，再看那些商人身旁被黑色斗篷严严实实裹住的身影，典型的安纳斯特妇女，出嫁后在公共场合不得露脸。

舜想着自己的干粮不够了，应该去商店买一些，阿远随身拿着纸笔也不方便，顺便也买个本子吧，还要和店家打听一下今天的火车都有几辆，再往前的路就要靠它啦······

阿远也在想。他想人类的食物的确很好吃，如果排除其他光看这一点人类还是很好的。他偷偷看了眼望着窗外思索的舜，他想舜在人类之中长得也真是好看呀，他又想这是他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了，而自己的任务本是要保护他······

阿远感觉安纳斯特的天气果真是热，他躲在建筑物后的阴影里依旧燥热得很，他紧紧攥着手里的笔，他能听到不远处的喧哗声与断断续续的驼铃声。舜怎么还不回来，他想。

他现在正躲在旅馆的后面，前台可未有关于他入住的记录，于是他照着来时的方式从楼上跳下来，人类的身体轻巧许多，只是弹跳力略有不足。工地远远地传来敲打声。他在流汗。

他混乱地想，母亲小时候怎么教自己的来着？无所事事的时候就背书，而那被自己翻烂了的那本书又哪里去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③

就在他背到“罔谈彼短，靡恃己长”时，头顶突然黑压压一片落下来，他惊慌失措地抬起头，随即黑色的斗篷就将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

“伪装一下。”舜双眸含笑，在商店里他想了想阿远怕人的性子，又想起街道上匆匆行走的妇女，灵机一动买下了这件斗篷，也好藏藏阿远这有些引人注目的发色。

阿远看清来人后才冷静下来，把斗篷系好，舜买的是最大号的，阿远穿着只露出鞋底，脸的上半截被藏在阴影中，相当合适。

“这个放在衬衣胸口的口袋里应该刚刚好。”舜把小本子递过去，买的时候对着自己的口袋量过了，阿远听话地接过，将本子的第一页翻开时刻准备“发言”，舜继续说着接下来的行程，“现在我们去火车站，半小时后有一趟火车，可以绕过安纳斯特南部大片的原始森林。”

【火车？】阿远特意写了个问号。

“是三十多年前出现的交通工具，以蒸汽为动力的大型机械。”舜猜测阿远也许对人类的机械并不了解，果不其然，阿远一听这话眼睛便亮了起来。

【蒸汽？】

“这个要牵扯到战争时期的事了，以及苏格拉底国的历史，不太方便解释，你若想了解，等回帝都后我带你去皇家图书馆看看。”舜想努力改变阿远对人类的观念，是呀的确有些“坏人”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但是你看，人类的智慧便是如此创造财富的，人类的知识便是如此积累的。

【好】阿远似乎在犹豫什么，但他早已知道这次旅程的目的地将是帝都，便也不再多虑。

“那就走吧？”

阿远看了看人来人往的集市，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点点头。

乱。

所有人都乱哄哄的。阿远听到有因讨价还价而爆发的争吵，他垂着头匆匆走过，骆驼在他身后打了个响鼻，结伴而行的人在自说自话，嗡嗡嘤嘤嗡嗡嘤嘤，太阳很晒，黑色的斗篷已经开始发烫，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个人，生怕有什么肢体的接触，他看着辆马车吱呀呀地从面前驶过，轮子在地面上磕碰摇摇晃晃，他有些胆怯，更多的却是好奇。

这是人类的集市呀，是人类交易的场所，儿时母亲带回来的食物，便是来源自这里吧？

他险些撞到一个同样穿斗篷的人，他看出那是个女子，比自己矮了半个头，她用怪异的眼神瞥了眼他便匆忙绕过，阿远这才发觉自己比其他穿斗篷的人普遍要高。

这个斗篷······代表什么？

人群太挤，他也不方便问舜，舜害怕他走丢，便一直扯着他斗篷的一角，阿远倒是紧紧跟上了，他害怕斗篷被扯下来，他曾体验过被许多人注视的感觉，只是那眼神······

阿远裹紧了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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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类的进食速度很快，在野外的生存必须争分夺秒，这一点在肉食龙的身上很明显，而苏格拉底大陆上的垚族，之前有讲过它们的饮食习性，界海，你来背一下。”

被点到名的界海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流利地将半个月前学过的知识一字不差地背下，他对龙这种生物是如此着迷，学过的怎可能忘掉？

只是他对于肉食龙有些在意，据说那是与苏格拉底大陆上龙类截然不同的族群，也不知这位见多识广的老师会讲些什么？

他多想亲眼见见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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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节选自《千字文》。

（今天努力码出说好的两更······界海小天使的愿望会实现吗？还请拭目以待【快够】顺带关于苏格拉底大陆的时间线，之前有提到过电灯，换算成人类这里也就是第二次工业革命，火车是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第一次工业革命结束于1840年也就是十九世纪四十年代，而第二次工业革命开始于十九世纪七十年代，中间差了三十多年，不过毕竟大陆的历史和三次不一样，里面的私设很多，不过大多是有个影子的······【啊正好要历史会考，多应景啊】【快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