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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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凌云壮志》

*“当我在这里。”

《凌云壮志》

 

“你看这九霄泱泱,也曾是染过血的。是千军万马的血,红了人间天边的朝霞。”

 

他溯风而来,翎绒蒙茸,望极千嶂霜寒。彼时天霖初降,毛羽鳞鬣生机盎然,一眼粲然难收。

雏鸟初硬了羽翼,东风一过跃跃欲试,他护着人寻去江南。雾雨朦朦间撑篙顺流而下,他正坐在船头,脚踝裸着蹭进水里,水花泠泠,怀内鸟鸣啭啭,他顺着柔软的绒羽,抬头看天。

桂林的晴空万里无云,水映天天若水,湛蓝空阔,如海无垠,这可去哪里寻人。他呆呆想,雏鸟挣扎出了袖口,江面便映出只栖梧桐的鸟中仙。

鸟儿轻啄他的指尖,他闭眼道:“你的伤还没好。”末了又生硬加了句,“乖。”

 

 

上一次哄孩子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眼鼻口中全是硝烟,戾气深得辨不出原型,说他堕魔都真有人信。天君三十六道急令唤凌家一人回去,父亲一声不吭地接了,转手令牌落至他手上,他亦一声不吭地随了。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还没南天门前的柱子高,被人追着骂杂种,还会瞪回去。

“凌家生在战场上。”第一次出战,父亲拢着他的领子,“也应当死在战场上。”

那只手好用力,小孩子会觉得疼,他面无表情应下。别家孩子,他想着,哪怕是凌家的也没那么早上战场的呀。但谁让他没老娘。

洪钟一响,战鼓又镭,天边的硝烟就是真烧起来了。天地交界处的云是混沌的,他寻不见方向,群魔猖獗,他仅能提起手中的枪。后来有人问他,尽远啊,你打起架来,怎么这么拼命啊?他莫名其妙地看回去,原来这个叫打架啊?

他怎么知道什么叫打架,才不是什么成王败寇,生死一线间,谁马虎谁人头落地。

任谁都觉得他活不了。就连入仙宫时的小仙,看了他都拖着祥云袖掩面啧啧。那些年月是恍惚了,亦或本就是恍惚的,他夜夜金戈铁马入梦,醒来冷汗涔涔,他偷偷扒着膳房的门听人闲聊间带出局势,与他父亲交好的风神拍他的脑袋,让他莫要担心,他忍了忍,终究是没问出为何召他回来。

当他见到那面如白玉的小公子时,方才有些明白了。

“凌家尽远,见过小殿下。”

他木着脸跪下行礼,眼中仍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不恋战,也不贪功,后来他才晓得,凌家的教育方式真够毒的。战场出的叫战士,战事出的叫责任。

“凌家?”

小殿下声音清朗,眉目尚还未生出凌冽。

“但他们说,是诺家。”

他顿觉如坠冰窟。

 

苍鸾诺家,朱雀凌家,五凤两首。

并非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古道朝天,温风如酒。他一路疾走,走尽人间繁华,花枯又盛,草稀又蓊,雏鸟褪了稚羽,鸣声清冽,振翼欲飞,他不再阻拦。

年轻的鸟儿舒展羽翼,碧霄盘旋,恣睢自在。人心可畏,他不敢放纵,见其遥望云汉不禁心生愧疚。两人入世已十年有余,磕磕绊绊行行停停,自南往北大海捞针,见鸟儿羽翼丰满,他心下愈加焦灼,寒毒不解,成年前必然夭折。他不敢再飞,几年间气质给人间磨平了,越发像翠竹而非寒松,他捧着飘落的鸟羽,一捏双指,碧火燃成残烬。

苍鸾擅飞,一日千里,可祈福催雨,与青龙世世交好,唯独畏火。

 

 

他学飞的时候谁也不拦他,一开始也只是懵懂振翼,什么时候真能无凭入空都没个印象。后来他发现自己飞得比别人都快,谁也追不上他,才渐渐开始享受凌云御风的快感。

那是他年少曾尝过的唯一徜徉,放他入空,千古悠悠匍匐脚下,他飞得极高时,天河也不过银带一条。开天辟地且正是此番滋味,他的狂与张扬,在一次次搏击长空中,过早地燃尽了,燃去了弱水间,沉入天池之底,而曾与他同品这份狂戾的,也不过一人。

他成了那人的伴读,研墨铺纸,长枪换了笔杆子,墨香替了血腥,他坐在檀香氤氲间双眼朦胧,雕梁画栋如梦似幻,他却心知极北之地的旌旗又碎了几面,千军又折了几批。

小殿下手执兵书,言辞凿凿竟有了指点河山的气魄,那时他方才惊觉,这不一样。这人并非没有锋芒。他细细打量那时的眉眼,终于明悟。

无戾气只因本就生自戾气,无锋芒只因本为锋芒所铸,那不正是人上人仙上仙,拂袖间天地跪拜,谁人不识君。

于是他终于是得以,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他在泰山上寻得下凡司命,老狐狸磕着酒葫芦垂眸轻笑,伸手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千载白云遽流,如今他两手空空,放眼一看,正是会当凌绝顶。

仙君也曾问他,指着万里河山问他,你看到了什么。

那时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小姑娘身体挺好的。”他揉着弥幽的脑袋,“他请你解她的寒毒?”

他不言。

“可惜了,真可惜了。”云轩摇头,“可惜凌家已经没有人了——”

他浑身一颤。

“你说除了四象之火,还有什么能解寒毒?”

 

他早就被人叫是杂种。因为他的确只是杂种。

 

“我猜猜,他让小姑娘自己来找我的吧?我徒弟不用人送。”云轩开了点心盒,小姑娘规规矩矩地坐着咬起糕点,他又打量尽远,“你是,偷跟来的吧?”

“跟倒也跟对了……遇到那种糟心事儿,他也知道有你护着人吧?”自家妹子换了谁都放不下心来,更别说半路遇袭。这现任仙君对人是真真地放心了呀,倒也没误了真心就是了。

“寒毒如何解?”他问。

“谁跟你说这饮醴泉食练实的神鸟鹓鶵,怕寒毒啦?”

他震惊。

“哟……也真是苦了你了,也罢也罢,不过十年的路,小姑娘自己走跟有人陪着走没差。”

“……其实你也知道吧?但你觉着就是要来,是不是?”

云中仙熄了烟草,端一壶粗茶。他入不了眼的那种,但他还是坐下来喝了。比酒还苦。

 

“这人啊,总该是有个念想的,没了念想,谁也活不下去啊。”

 

 

他想起自己跟小姑娘讲战场的事,那时候两个人都尚未启程,兵戈将息,小姑娘还真只是雏鸟,后来化了人形,一中毒,又回去了羽毛团子。

他想自己也本应在天边驱云散雾,听雷霆万钧,有人生生改了他的命理,将他缠着抓着抵死不放,于是他也从磐石裂开蜕出了碧玉。

他也记着藏书阁里与小殿下背书,字正腔圆,背的是人间的诗词,读过尚思为国戍轮台,读过报君黄金台上意,最终停在一句车师西门伫献捷上。

小殿下成人礼后,北赴战场,少年壮志凌云,他竟也觉亘古污浊的血雾可化婆娑朝烟。

后即位,御驾亲征前他指着山河问他一句,你看到了什么。

他轻笑,眸中难掩豪情万丈,弱水一泻千里,他的年少执狂,随那人的心声,一并复苏回春。

 

梧凤之鸣,海晏河清。

 

他答。

 

 

战事吃紧,定胜负那一局,黑云压顶,人心惶惶,三军畏退。朝堂上人人噤若寒蝉,他向前一步,稽首行礼。

“臣愿请战。”

 

“尽远。”台上那人颦眉,“诺尽远。”

那人很少唤他的全名。姓诺姓凌,由不得他人说了算。

 

“凌家尽远——”他猛然拔高语调,抬头直望,碧绿眸中有火在烧,那是连绵战火,是亡族怒火,前一战凌家伤亡惨重,几近绝门。

“愿请一战!”

 

回音重重,响彻九霄,他们隔着君与臣的距离对视,星火燎原,势不可当。

 

“你看啊,这天边霞光,正是战士之血啊!”

夕阳似血,旌旗飒飒,父亲丢给他一把枪,易水寒彻,不知归时。

尚思为国戍轮台。

铁马冰河入梦来!

 

愿请一战!

 

一锤定音,余韵嘈嘈。

 

 

他活着回来那日,漫天缟素,遗躯入殓,陛下顶着冠冕,就那样站在台子上望他,望他身上的伤,与那双终于百炼成钢淬出灼阳的眸。

没有人说话。

 

他早已把他烙进骨子里,烙进他的恢弘壮志中。再无其他。

 

 

戏绝不过天命难逃,不过千里红妆,弥幽拉着他的手站在宫门前,看见珠帘后的新娘子漂亮极了。他能替人戍守边疆,出谋划策,却无能传宗接代,相夫教子。

他苦笑,终仍铩羽而归。

他的陛下靠在曾问过他天下的祭台上,他后退了一步,见到那双眼中的恍然,仙君皱眉喊他的名字,尽远,诺尽远。

他递上一杯酒,颔首低眉。在下姓凌名尽远。他道。

你胸怀天下,我早已了然,凌家的誓言,是我如今回报您的信仰。

再无其他。

 

“凌家是天君的剑。是天君的刃。”

“抛头颅洒热血,为君换得海波平!”

 

奉君千载,情丝绝断,换今朝把酒,知君凭栏意。

 

他一路北上,黄沙莽莽,塞上的云多,层层叠叠直盖天际,似有青龙游弋。他不再梦到沙场,而是龙吟凤哕,梦至膳房的琼浆,天河的弱水,藏书阁直指青冥,他也曾撷其北斗,灿漫天际。有人为他挑灯燃烛,静候其归。

他想起离别时老狐狸问他那句话。

“你觉得,他有没有想你?”

 

“骗你的。他找你了好久。”

 

凌尽远想回家了。

塞外很冷,飞沙走石,像极了他曾呆过的战场,这也的的确确是人间的战场。他总归是个战士,战士的血,在战场上是流不尽的。

泰山上听君一席话,也是了却一桩心事。

他对此境况早有预料,却仍为自己定下目标,似乎那就是最终的停泊港。他还是逃了,极有自知之明地逃去护自己的妹妹了,弥幽是他妹妹,是他要当妹妹宠的孩子,那人心怀天下,已然无需庇护,那这只雏鸟,他定要看好了。

陈年旧疾一并犯起来,他深知自己无力再上阵杀敌。他敛羽坠云,替那人看这繁华人间,灯枯油尽仍能为君效力,凌家的忠诚闻者悚然,他终选择凌家之名,只可惜并无血脉之实。

也不知当年的壮志,塑去了谁心间啊?

 

 

“你哥哥还忙呢?”老狐狸给小姑娘加了披肩,弥幽转了转眼。

“忙,他忙呢。”

“再忙人就没了啊,真没了啊。分明不是不想,怎么不来找啊?”山巅冷极,握着烟斗的手指都僵了,他收了手藏进袖里,烛灯一晃一晃。

“……他忙嘛。”

“哦?”云轩好似终听出来些端倪,侧脸看她,弥幽安安静静地卷了竹简,怀抱着灯笼。

“等他忙完了,也就来了。”

 

 

尽远梦见过往。

滴水成冰,血都是凉的,寒夜未央,两人曾并肩而坐,裹一件狐裘。篝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云上。

他们数着彼此的脉搏,昏昏欲睡,舜的手指就扣着他的手腕,心跳,脉搏,一下又一下。那本应是战士的禁忌,正如龙类的逆鳞,触不得。但舜可以。

腥风血雨的间歇,谁也不想动,他甚至都想,两人要黏在一起了。

那时他的少年在朝阳中哈出一口热气,双眸粲然如星,比军中的酒烈,比天边的霞亮。敌军溃败,收网。

 

“莫欺少年穷,凌云壮志塑英雄!”

 

 

他在梦中惊醒。

有人握着他的手,摸他的脉搏。若是旁人,入不了他身旁十步,深山老林又哪里来的人?他又不认为自己在做梦。

只觉眸间润湿一片,那只手渐渐地握紧了,他想抽手都抽不出来。

天呐,您的壮志呢。他睡眼惺忪地想。您的壮志呢,天下呢,天下不可一日无君——

 

“尽远。我的志向里一直有你。”

无数个日夜见苍鸾翱翔,那是他的壮志,也是他的。平步青云如何如何,一统天下如何如何,仙君醒得太累,舜睡死了几千年才醒,现在终于仙君退位,于是站在这里的,就又是舜了。

 

舜同仙君是两个人啊,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过一个属于某人,一个属于天下。

 

战场上你曾同我说,置于死地而后生,于是我让你去,你未曾让我失望过。

祭台上你又同我说,天下太平无所牵,于是我放你走,你却未留一句后会无期。

 

你也未同我说,所谓再见,竟是再也不见。

 

如今,我又是我,我来寻你。

 

朝露四起,出穴的小兽寻得一抔金粉,它嗅嗅,继而想到什么,蓦地跑开了。

有风刮过,尘烟袅袅通天,化在云里,又是静候下一轮回了。

 

“……他不忙了。”小姑娘垂头看着脚下的云浪,双目无神地在额前绑上白带,“师傅,您说……”

 

“生命不止,云涌不息。”老狐狸一拍头,“总归再临天下,又不知是何样的风景了。”

 

他们在云间风间糅合,再随甘霖降落世间,轮回道奈何桥,皆触不到天上的流云。

再飞入三千世间,咫尺扶摇。

 

fin.

希望这不是分别。

都曾经历过的事,我不矫情了,只希望我跟他们的缘分能再长一些,不是很知道自己在写什么。

BGM十分混乱,听着天依的《无名歌》每次都怦然心动,后来换了《东风志》《万神纪》《情深不寿》《当我在这里》等等等等,算是一个回顾。

我曾说我这个ID的来源是因为我很怂,其实它真的没什么深意,现在我又觉得,一个人的壮志可以是另一个人,也可以是另两个人。

我的行为在他人看来或许无稽,直到现在甚至都没找到一个完全洁癖病友,这也罢,那都是我的事了,与他们无关。

我污了这个词,现在用这个词来污他们,算是毁毁印象吧。

哦,最后的意思大概就是,他们轮回了但是没过奈何桥,毕竟都是天上的人,酱。

一直以来都非常感谢,我会尽力不说再见的。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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