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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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虹膜进化论》

《虹膜进化论》

 

01

一滴颜料。

似是一枚星子。嵌在湛蓝碎瓦间,光彩夺目。独一无二的亮色猛然自翻卷的涤白云浪间陨落,坠入茫茫靛蓝星光银烁,旭日艳橙灼上边角,画布顷刻间吐露焦黄皱缩四散。金棕余烬汇入炽烫朝烟,一时被猩红所掩销声匿迹,三百六十五,三百六十六,默念之余水柱冲天,巨鲸脊背海面一露,熔融琉璃滴在光裸皮肤上,溢开腐朽血痕,斑驳俗烂,随水雾一同潜入海平面下十万八千里,见证肃穆死寂,惘然放手又跟从透明泡沫葡萄粒似的复入夜空,升腾,粉碎,凝合,亮色不再是亮色,污浊混沌,却婴孩般安宁恬静,乌云压顶,下雨了。

于是被推搡挤压的亮色复又回了亮色,重归碎瓦间的纯净宇宙了。

 

尽远睁开双眼。

床头的老式闹钟咔哒咔哒,晨色朦胧难辨,他踉跄下床,掉漆的地板踩起来又吱呀吱呀,每走一步都担心可怜的老家伙会四分五裂。光脚踏着清晨的冰凉,像有层无形却滑溜溜的霜,扳开锁扣推了窗框,疾风毫无顾虑地直冲进怀里,眼部突然传来阵痛,他顾不得收敛放肆的窗帘,转身踏进卫生间。

异国他乡的水土风情未让他感到半点不适,近些日子却常常视线模糊,他猜想自己也许是用眼过度,就放下画笔出门逛逛,紧接着视线模糊变为隐隐作痛,每次仅有几分钟。

尽远本想打电话咨询一下国内的好友,紧接着又想还是不要让人担心。今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他略皱着眉揉起眼眶,暗棕的眸子清清楚楚地映着自己的镜像,未有什么不对,当他放下手,才猛然发觉,自己的眼角,是不是变红了。

像是无意中染上的颜料,他沾水抹了抹,没抹掉。

这些日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对?他麻木地将毛巾挂回去,开始想啊,有什么错漏吗。吱呀——吱呀——。有人在上楼,脚步声轻松透过隔音效果奇差无比的房门。他突然一捶自己的脑袋。不要想,不要想。

他的的确确是认识一个应当眼角带红的人。实则也没那么明显,只是他总有种错觉。

十八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三年前意外重逢,一个月又三天前分别。

 

一个月又三天。该死,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02

舜闭上双眼。

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滴颜料,在天与海与天之间颠簸辗转,一次又一次。他本以为那些混乱斑杂的色彩只会出现在那人梦中,却不知为何对自己穷追不舍,就像在提醒什么,提醒——你离开了谁。最终落入一双眼中。

他真是闭着眼都能摸出那人的眼,纯靠睫毛的长度都行。

但他又想,那理所应当是自己的眼,因为——

再度睁眼看了看镜子。

 

舜清清楚楚自己小时候一双眼是纯黑的,黑到一眯眼就没了高光,所以每次他眯眼周围人都觉得他心情不好,他那时候还不知道,真正让他察觉到这点的是一个人,那个人话可少了,他得那么认真地去逗他才蹦几个字儿,有时候说着说着对方就突然一言不发了,舜在心里捶胸顿足啊,这又是哪儿不对了?

后来他才明白,哦,他一不自觉眯眼了,就连那人也觉得自己心情不妙。

舜那时笑着拍拍那人的肩膀,说,我不会无缘无故生气,更不会无缘无故对你生气。那人怎么回的来着?舜记得特别清楚,那人的眼天生是掺了金的,往光下一站,好像谁也不能耐他何,晶晶亮亮的尘埃就是他专有的光环,那天他们就在走廊上,夏天的阳光特别烈,连带着一双眸子明晃晃像灌了蜜糖。

“所以,我们是朋友?”

“当然了。”他去捉他的手,“当然了,尽远。”

 

真正发现自己瞳色变化还是在初三,生物学完了眼球构造,他记得老师也有说过个什么理论。那天他刚洗完澡,镜子上全是水雾,乍一看就跟自己的一双眼被洗掉了色儿似的。

在变浅。虹膜不再是一味吸光的黑,逐渐往红棕偏,能明明白白辨认出深黑的瞳孔。他试着看尽远的瞳色,才发觉也不是那种轻飘飘的金棕了,却是往暗里沉,像是被年年思绪杂乱抹脏了。

一直到中考他们都是那么好的朋友,后来他们上了不同的高中,尽远家也就是那年出了变故。风筝的线一断,随着风去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但成年后的瞳色分明早早固定,弱光下一看仍是井口似的黑,强光一打才勉强辨出棕来。这几日,又如何会变。

 

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瞳仁儿外蹿出的金花本应属于谁。

金色的,红色的,黑色的。舜仅能如此形容尽远的调色盘,那是他们重逢之后了,他跟着尽远去他的宿舍看他画画。尽远画画的时候话意外的多,愉悦地挑着眉梢跟他说这是什么什么红,怎么怎么黄,唯独一个黑,就一个黑字儿。

舜鬼使神差地问他,你喜欢什么颜色。尽远对他微笑,说,他一个画者,怎么能对色彩偏心呢,当然是喜欢每一种颜色了,这世间又缺得了哪种颜色。舜犹犹豫豫又问他,黑色呢?

尽远那时看了他一阵子。眼神让舜有些发慌。

“所有颜色加起来就是黑色。”尽远这句话人尽皆知。舜起初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一视同仁?

直到一个月零三天前——他忘不了那个日期,尽远不辞而别,他才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但是——又如何得知正是他所想的那个意思?尽远?

一周前瞳色发生变化,他干脆请了年假,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将自己关在家里,妹妹来电话关心,他说压力有点大想歇歇了。结果按捺不住上网搜索,还真是给他抛了颗重磅炸弹,他看到答案的一瞬间就懵了,一开始还跟自己说网上的不一定对,但反复搜索只有这一个答案。这似乎是种病,极为不符合常理的病,但还有人从口中吐出花瓣呢,这么想想还是眼睛变个色儿影响更小。

更让舜心慌的无非是那个结果。十天,仅仅十天,失败的结果是失明。这种感觉就像是背着后半辈子走钢丝,前前后后还有死神玩儿命撵人,门板被敲得砰砰砰砰,随便一个脚滑掉下去又不是闹着玩儿的。

还有几天?还有几天?他挣扎起来翻台历,在台历夹缝里掉出张机票。时间是当天下午。他吸一口气。

舜·欧德文从来不是什么坐以待毙逃避现实的人,没试试怎么能知道,但他心虚呀。

为什么心虚呢?

 

 

03

尽远把自己抛在床上再不动弹,徒步远行让他的毛孔都被异国的朔风洗刷得一干二净,各色缤纷色彩奇特景象在脑内盘旋,融化糅合,最终统统化为种子,藏在心底的糖罐子里,摇晃着发出清脆声响。留待主人画间播撒,润着颜料,便能生出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他差一点点就忘掉了。就能忘掉了。如果不是眼睛又开始疼。

疼痛愈加频繁,他捂着双眼翻了个身,疼得那么清晰,每一根神经都在发颤,让他想起初中运动会上的尽力一搏。

秋季运动会,一千五百米,一身短打在寒风中冻到失去知觉,跑到最后整个人就是从汗里捞出来的,气喘吁吁地停下,迎面就是一件外套,舜用自己的毛巾给他擦汗,外套裹得严严实实,直接将人半搂进怀里。

那时候怎么不疼,气管像要烧起来,但安静得很,甚至还有种踩在气球上的欣喜。

今非昔比。

突然窗外夜空传来空洞巨响,他心知那是几日后狂欢节的开胃小菜,隐痛的双目对人造物燃烧发出的刺目光芒兴致缺缺,他仅仅在床铺上蜷缩身体,等待疼痛自己消失。

 

三年前在另一个国度,他也经历过那样的场景,那必然难以言述,像是踩着炭火狂奔的向日葵,色调繁杂,谁都在燃烧,这才是狂欢。他与舜重逢时,舜意外泼了他一身油漆。

他们那时只对视了一秒就认出了彼此,油漆是深紫色的,黏了尽远的发梢,他们一言不发,被人群带着走,突然舜抓住他的手,将他拖出人群。尽远记得两个人很小的时候,舜的双眼是漆黑的,他还总是误解舜眯眼时心情不好,他那时就这一个朋友。解释清楚后他终于放下心来,问,所以,我们是朋友?

他一直记得那时候舜也是这样握住他的手。回答得如此自然。

尽远被舜带去他所住的酒店把自己洗干净,没有换洗衣服只能暂穿舜的,擦着头发出来,舜说请客赔罪吧。就这样复又熟络起来。他们之间本不应有隔阂,但那些年发生的事太多,两人都心知肚明。

就在尽远时隔多年再度看见那双眸子时,他就知道,两块磁铁无论分离多久,再度靠近时仍会紧紧相靠。

 

【我喜欢每一种颜色。】

【所有颜色加起来是黑色。】

 

那天也在放烟花,他们在公园草坪上席地而坐。悸动随烟花炸裂而窜跳,落入心间。他们突然转头对视,贴得那么近,捕捉到彼此的鼻息。他们那样对视着,看彼此眼中倒映的昙花一现,好像下一秒就有什么要降临了。但是,没有。

是舜率先移开了视线。

然后尽远无奈地笑起来。无需言语,这便是结束了。

他本也不想不告而别。

 

 

04

连串的忙音让舜一次又一次挂断电话复又拨过去,无人接通,无人接通。他拖着行李箱靠在机场的落地窗上,如今只能相信从尤诺那里打听来的地址,他连时差都顾不得倒,明朗玻璃上清晰映出眸中亮色。

舜心想,这也许便是梦中的自己。是他,染了自己的双眸。出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却下意识自认为要回避的情愫。

中考前谁都在埋头苦学,天干气燥,他不知为何上着上着课突然流了鼻血,卷子顿时红了一半,尽远坐在另一排,第一个发现丢了包纸过去,跟老师示意后护着他去下面洗。

“把头仰起来。”

舜双手按住鼻尖上的纸巾仰头,尽远就用另一张纸擦舜下巴上的血,尽远比舜能矮些,仰起头斜眼能瞥到一晃一晃的发旋。

然后舜才意识到,略有洁癖的尽远自己也染了一手血,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其实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我们都知道。

他将手机揣进兜里,大步向前。

决定的事便不要回头,他有一些话,迫不及待地要同这双眼睛的主人说。

一些拖了很多年、很多年的话。

希望还不迟。

 

尽远回来得很晚,背着画板在广场练素描,节日前人山人海,大半夜也不消停,他几乎是挤回来的。然后就在旅店门口撞见一个人。对方藏在黑暗里,霓虹灯照亮他一半下巴,那个身高让尽远无可避免地呼吸一滞,记得某年对方流了鼻血,他还给对方擦下巴。他们默契无间,日夜相处,几个呼吸又怎会认不出来。

他极为困惑地后退一步,舜紧接着向前一步。

“舜?”尽远诧异道。

“……等你一晚上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舜的嗓子听着有些哑,尽远没有说话,只是侧身绕过去,灯光昏暗,他看不清舜的脸,大厅里老板的女儿正嚼着泡泡糖听广播,看到两人眼睛一亮,爱开玩笑的小姑娘对尽远吹了声口哨,尽远对她摇摇头。

 

进屋,开灯,尽远径直走去烧水,在心里算剩下的柠檬片够不够用。

屋子窄到一眼就能看过来,单人床应该还能挤下两个人,舜故意没有自己去开一间房,他认为这样很有必要。靠窗的书桌上摊开各式画本,有风干不久的成品,画具倒是摆得整整齐齐。舜对尽远的习惯了如指掌,踩着吱呀作响的地板走到桌前,突然愣住。

他看到波涛汹涌的海面与岛屿般挪动的蓝鲸,看到令人窒息的鲜红旭日,漆黑夜幕上洒落的星星像破碎的宝石,他面露困惑,轻轻翻动,面前一幅是个摔在青砖上的汽水瓶,玻璃面上倒映了万里晴空。

与梦中所见相差无几。

他真的就是那滴颜料,早应融化在此般画面中。

 

“只有柠檬茶,味道也许有点奇怪……”尽远端来玻璃杯,却不愿放在书桌上,舜知道他忧心自己的画作,转身接过杯子。

白炽灯下,尽远呆立原地。

舜抿了一口茶水,又酸又咸,绝对是便利店里随手可买的掺盐柠檬片,味道古怪但很提神,他就知道这人又画到不分昼夜了。

“舜……你的眼睛?”

“……其实是你的眼睛。”舜又喝了口茶,两人又沉默了。

熟识之后就连沉默也浑然天成,再没什么尴尬,但此时的沉默就没那么友好了。尽远是知道这种病的,因为高中的时候,他就有认识的同学患上了那种会吐花的病症,上网搜索时就看到了这个。

“……是那种病?”尽远喉咙发干,挤不出几个字儿来。

“是那种病。”舜用与其同色的双眼直勾勾看他。

 

“尽远,你最喜欢什么颜色?”舜突然发问。

“……每一种颜色都喜欢。”尽远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不,你最喜欢黑色。”得到答复的舜终于放了心,双手抚上对方下颌,尽远在微微颤抖,却也只能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

 

尽远喜欢很多事物。

他喜欢绘画,喜欢茶道,曾喜欢过篮球,也喜欢阅读。

尽远喜欢所有颜色。

他喜欢红黄橙绿蓝靛紫,喜欢柔光下的调色盘。

每一种喜爱,交融在一起,重叠,裂变。

是黑色。

 

那么,这种喜爱,就是所有喜欢的综合。

 

是舜。

 

“你觉得我会痊愈吗?”两人额头相抵,颈动脉的异常跳动准确传入手中。

“……你觉得呢?”尽远突然发力,单手勾住舜的脖子,近乎蛮横的唇齿相交,苦咸的柠檬茶味儿散开来,那么苦。那么甜。

滚到床铺上尽远才反应出过了分寸,对方却已开始解他的扣子,他艰难道:“房门隔音很差……”

舜的动作停下了。疲惫这时才卷上来,一卷将人卷没了。他瘫倒在尽远身旁,衣服都不换随意扯掉外套,他站着等人足足等了五个小时,累得能睡一整天。

“你说我会不会明天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瞎了?”舜懒懒对他笑。

“……没可能。”尽远轻轻扳着舜的脸看了看。眯起的双眸高光都没有,漆黑一片,不正是当年那个小少爷,扯着他的手东跑西跑。

“那就好,来日方长,你别跑。”

“……我不跑。”尽远失笑,任由他搂紧了,摸索到床头开关关了灯。

 

来日方长。

 

05

一滴颜料。

穿越星海浩瀚大雨滂沱,落过繁花似锦绿树成荫,无数次日出日落,三百六十七,三百六十八,银光闪闪的鱼群拢成长链,海鸥翅间的水滴飞溅,银装素裹朱梅一枝独秀,大雪鹅毛冰山沉浮,天地倒转展露九分之八,古道朝天,大街小巷,熙熙攘攘,晨雾间万物归一。

落入金棕眸中。

 

fin.

是那个在两次点文里点了的,眼睛颜色变成暗恋对象的颜色,十天不表白会失明那个梗……有点乱,尽远眼睛疼的时候舜都在想他,这算是我的私设,就是如果双方一开始就是两情相悦然而心照不宣,对方也是会有反应的,颜色不会变,但是会疼。

我的战斗力不行了啊……不知道明天有没有更新,反正作业完了√

以及我的眼睛……小时候真的是纯黑,而且没有高光也是真的,今年我才发现,尼玛,虹膜颜色变浅了,是深棕了,强光下很明显,生物老师也说有这么一种说法,就是眼睛颜色会随着年龄增长变浅啦……我真的变浅了喔……

有点有趣啊嘿嘿嘿。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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