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ai🚫原神🚫

舜远.架空.短篇.《祈悼》

*不用质疑,我是疯了。

*一篇关于恶魔的故事。全员出场。带阿黄玩。

《祈悼》

✟01

凌晨的街道阒然无人,风驱着阴云遮了圆月半面,月色清冷,零碎的星子熠熠生辉,初秋的法桐隐隐显出疲态来,树影佝偻,月儿拖着卷了枯黄的掌叶簌簌作响,扯开朦胧月辉在深一块浅一块的斑驳树干上刻入狰狞的影痕,风起叶落,临街的婴儿蓦地被惊了,呱呱而泣,待一切嘈杂人声销声匿迹,街道尽头屹立的古旧宅邸终于迎回了自己的主人。

 

舜还记得他见到R那天被强制加班,踏上归程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

埃蒙那只暴食的使魔突然发狂,吃光了厨房里所有的苹果派,他们都怕他会吃下些别的什么,好在有新约的束缚,他的残暴对苹果派也只展现了一瞬,随即痛苦地捂着肚子,吐了不巧站在他面前的舜一身。

也不知是否该庆幸恶魔强大的消化能力,混着胃酸的汁水散发着苹果特有的馨香,舜的工作服外套被甩在地上,内里的白衬衣并无大碍。

但清理那些飞快粘着在地板上的半消化物就费时且费力了,艰难地清扫完后,舜感觉自己一个月也不想再见到苹果了。天知道恶魔这一种族对苹果莫名的偏执是从何而来,无论是怎样的食物,大部分的恶魔都会选择苹果相关。

他用拇指摩挲着银质的钥匙扣,Jesus(神裁者)分部落座的区域治安好得不得了,与更可怕的生物接触多了,那凌乱的树影也只能来吓吓爱做噩梦的小孩。他疲惫不堪地打开刚刚及腰的栅栏门,无比希望与柔软的床铺亲密接触,却在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后,敏锐地捕捉到了掉落在地的银色铃铛。

古老的阵法。若不出所料——

睡意当即一扫而空,初秋的风往衬衣的领子里灌,他却在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这符箓应当在门上。有什么东西来了,并且——

他踩着零散月光迈过没怎么被打理的芒草,他嗅到草叶与泥土散发的腥香,久经风雨的天使石像旁靠了什么,舜清楚地意识到,他的“陷阱”真的起作用了。

 

“你也许可以试试用苹果来捕获恶魔。”身患白化症的同事曾用眼神示意他看自己那只啃苹果啃得好不欢快的使魔。

“倒不如用自己的血来得实在。”那时舜正擦着高脚杯,书吧内的灯光柔和,晶莹剔透的玻璃莹莹反光。

“嘿,那只会引来暴徒。”对方的使魔将苹果核遥遥扔入垃圾桶中,孩子气地吹了个口哨,“你懂吗?那将会是我们制裁的对象——”他说着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而不是像小爷我这样可靠的同伴。”

“哦,赛科尔。”围观的棕发小姑娘轻轻翻了个白眼,夸张地捂着额头,她身后的女武神难得在憋笑,赛科尔也不去管她们,但仍是有些心虚地瞥了眼自己的搭档——维鲁特面色无恙,他便也放心地继续对舜说道,“不过你也许可以试试在苹果上抹一点血。苹果嘛表示和平,血液代表诚意,虽然邂逅这种事都是命中注定啦,但你人为地争取一下搞不好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呢。”

“文职人员也没什么不好的。”医学系小教授尤诺说着用叉子叉起蛋糕上的樱桃,“别太心急,舜。找不到使魔就安心做文职嘛。扫扫书吧也挺轻松。”

“尤诺,那可不是我选择这行的原因。”舜无奈道,“兴许值得一试……”

 

感谢上帝,赛科尔总算真正可靠了一次。

他在天使像的头顶放了一个苹果。精挑细选、散发着诱人芬芳的苹果。纯红无垢,如一颗鲜红透亮的心脏——上面抹了自己的血。

为防止真的引来暴徒,他特意在后院布下一个结界,有进无出。他不确定这被自己“捕获”的非人生物是否和善,但他的血液仍抑制不住地沸腾。

这正是他以最优异的成绩在全世界十强的大学毕业后向潜伏于茫茫世间默默无闻的Jesus投简历的原因。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这就是他的理想国。

手中单片羽翼状的银质钥匙坠有着锋利的羽刃,这本就是把刀,他用朱砂与盐在草丛里画下结界,这对他而言不难破坏,启动后恶魔若想脱出却难于登天。

舜率先看到的是漆黑斗篷的残片,隐隐可见凝固的棕色血迹,随即便是那令人过目难忘的翠绿长发,比秋草略淡,比春芽偏深。

那个身影转过头来。

高加索人种般轮廓深邃的苍白面颊。毫无血色的双唇。那人捧着苹果,如护着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舜的心跳骤然停了,那下巴处姣好的线条——他自然知道神总是偏袒着什么的。但是——

他迫切地想要看看那双理应璀璨夺目的双眸,视线再上移却只有边角泛黄的绷带。

“晚上好。”他尝试显得友好一些。他的手心开始出汗。

“……”那人似有些茫然的样子,微微歪了歪脑袋,开口,舜看到了象征身份的尖尖犬齿,“你好。”

比月光更似水清灵的嗓音。

舜感觉有些口干舌燥,他仍不敢迈入结界的范围内,尽管对方看上去是如此地人畜无害。

“请问您的名字?”哦天哪。他竟然用了“请”。

“……我不知道。”那人微一抿唇,紧紧捧住手中的苹果,“我把名字……送给别人了。”

舜一愣,遗憾失落在心中翻腾,已经有搭档了吗?但他去看那紧抓苹果的纤长双手,左手无名指的部分——那连接着心脏某种含义上并不是无稽之谈,赤红的繁琐纹路烙在苍白的皮肤上,看着格外扎眼。

“这是……旧约?!”舜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这可是史书上才难得一见的老古董!虽说些休眠期较长的恶魔的确会错过新约的签订,但如今这已经是极少数。Jehovah(耶和华)之战后新约即刻启用,而旧约的束缚能力虽未消失,但相比起新约始终是弱了些。例如旧约根本没有恶魔自由状态的时间限制。

“……你在找使魔吗?”对方没有回答他,而是微微仰起脸,问道。

“……你愿意做我的使魔吗?”显然这件事他需要向上级报告。但这并不妨碍他寻找一位搭档。

新约启用后两界的制度被重新更改,来到人间的恶魔除了要自愿被新约的力量束缚——不能杀害人类之外,也要在两个月内寻找愿意同自己签订契约的人类。从此两者共享灵魂,共享力量,直到其中一方死亡,另一方则带着因此重创的身躯陷入沉眠。

但规矩总有人去打破。与天使相比,恶魔与人类更加接近——纵情的本性。他们少有人严于律己,若不愿意守规矩就强行闯入人间,那必定会有流血。于此同时,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人间本有的种种奇妙的生灵也开始频繁与人类接触。

制裁违规者,维护人类与他族的根本利益,便是Jesus极其旗下“员工”的工作目标。

却只有拥有使魔者方能上前线。舜本来就不是冲着高薪安全的文职来的。

他从不质疑自己身体里流着抗争的血。因此,他需要一位使魔。

“……抱歉啊,我不能。”那人竟然笑起来。轻轻勾起嘴角,藏起尖锐的犬齿,他笑得有些僵硬,但随即柔和起来。他笑得很好看。

“但我不能放你走。”舜的心情似乎真的被这个笑安抚了。没有失落,他只是喃喃地对自己,亦对那人说道。

留住他,看好他,报告上级,等待裁决。

“……没关系的。”那人真诚道,“我已经……没有力量了。”

亲口告知人类自己的姓名,契约即刻达成,真名是恶魔的命脉,也是共享力量的媒介。

舜明白了。他将自己的名字送给别人了,同时他也将自己的力量送给别人了。因此他看上去才那么虚弱,如大病初愈的病人。

舜竟轻微有些嫉妒起那个人来了。

 

“介意去我家暂住吗?”书吧没有客房,有旧约,他也不怕会被伤到。更何况他根本不信对方会伤他。

“好啊。”那人又坦然地笑起来了。指尖微颤。

 

✟02

“就说我的办法准行啊!”无所事事的赛科尔兴奋地在高脚凳上转了一圈,“怎么不把人带来啊?长得丑还是怎样?”

“什么啊,竟然真的——真的有用?”格洛莉娅挽着一头棕发,狐疑地用吸管搅拌着面前的果汁。身旁的女武神瑞亚正梳理着自己纯黑的六翼。

“我当时是挺困,但绝对不是幻觉。”舜说着叹了口气,想念被自己锁在家里的恶魔来,“更何况……我们并没有签订契约。”

“开玩笑的吧?!”赛科尔险些弄翻面前的酒瓶,“我说,嘿,这就好比你心仪已久的女孩终于来你家了,氛围什么的都刚刚好,结果你却拉着人家看电视一样?!”

“难得同意。”格洛莉娅挑挑眉。

“他说……他把名字送给别人了。”舜的眉毛微微皱起,“而且……他手上的花纹颜色很深,应当是没有签约的对象,或者说他的搭档已经去世了。”

“这话说得总让我想起某些诡异的电视剧桥段。”尤诺用指节一敲桌子。

“哇哦。那你今天跟boss打的那个电话,是关于这个?”格洛莉娅发出小小的惊呼。

“不是……同时,他绑定的,应该是旧约。”舜又叹了口气。

“旧约?”一直静静聆听的瑞亚开口了,六翼“唰”地收起,不留一点痕迹,“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有意思了,小爷那时候还没出生。”赛科尔挠挠头,“不过……契约对象死了的话就能再签了啊?他是看不惯你么?”

“不是……他很好。非常好。只是……他似乎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沉默。

“我总感觉他是在婉拒你所以不告诉你。”格洛莉娅小心翼翼道。

“我也觉得。他的状态还好吗?”尤诺附和道。

“说实在的,不太好。他很瘦,体温也很低,我没有看到他的翅膀,他也没什么食欲。”舜想了想补充道,“而且……他没吃那个苹果,只是在手里握了好久。”

“也许他食肉。”看起来一直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埃蒙突然发话了,舜无视赛科尔和格洛莉娅的调侃回答道,“不……怎么说呢。他看上去……他是真的什么也不吃。而且感觉随时要消失了。”

“这也许与年龄有关。”瑞亚柔声道,“恶魔的寿命很长,一百年应该不算什么,但与人类签订契约共享灵魂后,灵魂会逐步衰老。”

“你说得有道理。”舜叹气。

“舜,你已经叹气三次了。如果情况真的很棘手,你可以把他带过来。”维鲁特严肃地提议道。

“带过来看看带过来看看!”赛科尔点头赞同。

“我觉得这需要询问他本人的意愿。”舜此时简直归心似箭,“说真的……我感觉再找不到什么比他更好的使魔了。”

“说得跟一见钟情一样的。”格洛莉娅开玩笑道。

舜却沉默了。

“……你认真的?舜?”尤诺难以置信道。

“没。可能性太小。”舜起身,“我想我今天可以请一次假……帮我转告boss!”

 

“这事儿可有些邪门。”格洛莉娅呆愣地看着舜离去的背影,“舜竟然请假了。”

“我倒是觉得他会对谁一见钟情一点也不奇怪。”赛科尔往嘴里扔了颗樱桃,“他的性格还真的有可能诶。”

“但是在对方是同性的情况下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了。”尤诺补充道。

“真爱不分性别。”赛科尔否认。

“哦。”尤诺瞥了眼维鲁特,不再说话。

“亲爱的你怎么掉了这么多羽毛!”格洛莉娅的声线陡然拔高,她惊愕地低头看着瑞亚身旁地面上的黑色绒羽。

“别担心,最近总感觉心情不太稳定。和那个有关。”瑞亚沉稳地安慰道。

“说起来,埃蒙,丹尼他还好吧?”赛科尔将脸转向埃蒙。

“……不太好。”埃蒙正在因此忧心。他的使魔似乎控制不住进食的欲望,且情绪波动很大,他怀疑丹尼是患了胃病,因此将他留在了家中。

 

✟03

舜推开门的时候恶魔正抱着膝盖静静地窝在沙发里,身上套着对他而言略大的黑色毛衫,领口露出清晰的锁骨,午后的耀目阳光自他身后的落地窗中倾泻,他翠绿苍白的轮廓沐浴在神圣的金黄之中,美得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舜问他是从哪里跑过来的,他回答说是从树里,舜知道恶魔休眠期的时候会融入到周围的环境中。他的衣物仍延续着近两个世纪前的繁琐风格,尽管早已血迹斑斑,他不敢将那些算得上是“古董”的珍贵纺织品乱扔,又不能洗——他只怕一碰水那些柔软的布料就会粉碎,最终只得用真空压缩包装起来。舜在袖口发现了两个绣上去的字母——R.S,舜去询问他,得到的答案仍是不知道,但姑且,舜称他为“R”。

R不肯拆下眼上的绷带,据说是有旧伤,但舜看着脏兮兮的绷带,总担心会感染伤口。但毕竟他与R刚刚相识,算不上熟稔,也只能尊重对方的意见。

舜知道R是真的瘦。他不会用淋浴,舜只得在浴缸里放满了水后让他进去。洗完了裹着浴巾出来,舜给他找了自己最小号的毛衣与长裤,显然都并不怎么合身,但有的人就是穿什么都好看。R背过去换衣服,舜清楚地看到轮廓分明的肩胛骨与盈盈可握的腰肢,皮肤白得他能看到其下所埋不深的青紫静脉。

有件事挺神奇,R分明蒙着双眼,却没有半点盲人的笨拙,他的动作得体且优雅,舜为他关上客房的门,他也不忘说晚安。舜本能的认为R兴许是个贵族,若真的是贵族,那在系统里一定有他的名字,尽管旧约的姓名记录并不严谨。

他不想去调查R的姓名,他希望R有一天能想起来并亲口告诉他,更何况系统的掌权人——他们的boss亦是只恶魔,恶魔若透露彼此的姓名会面临神罚。

“一见钟情”?他想起格洛莉娅的玩笑话。

“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R转过头来,他看不到R的眼睛,往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R会对他笑。

那毫无血色的双唇勾起的模样,真是天底下最好看的。

哦,也许吧。

舜懵懂地想着,走上前去。

 

舜看到一扇门。一扇没有关严的门。

暖黄色的灯光与欢快的圆舞曲一同通过这道狭小的缝隙漏进荒芜的夜中,他仿佛能嗅到上流社会贵妇们身上腻人的香水儿味,眼前飘着巨大的裙摆,他久久地站在门前,神智并不清晰,他想自己也许是喝了酒的。这是舞会的后门,他身后的巷子里刚刚跑了只翻垃圾桶的黑猫,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但他不想再进去。

突然,他听到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东西——“咚”一声闷响——什么柔软的、还算巨大的东西。

他回头看了眼门内的舞会,突然萌生了种迫切想要逃离的想法,酒精催促血液快速奔流,他热得解开了自己的领口。他情不自禁地后退,一开始是缓慢的一两步,分明没人在看他,他却专注地盯着面前狭窄的门扉,随即,转身快速地跑掉。

他感受到血液在奔腾,头脑发热。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充斥着四肢五骸,他甚至想要通过大吼来宣泄这种兴奋,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

他就如此欢快地向传来声响的地方靠近,跑着,当他跑过那个拐角——

他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物。

 

舜猛然惊醒,分明酣睡正香,脑内那个名为“神智”的电路却像是突然被打开了开关,毫无征兆地从梦中的朦胧世界回到锐利的现实,他疲惫地翻了个身,睡意全无。

很累,但是越累头脑越清醒。

他想看看床头的闹钟,却突然意识到,有谁在屋里。

支起身子向床下一看,绿发的恶魔正以婴儿般脆弱的姿态蜷缩在床下,也不知纱布下的双眼是闭是睁,舜松了一口气,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床铺上,梦中无比清晰的场景迅速被理智焚烧、模糊,最终只剩了把隐隐带着余温却再也看不清原本样貌的灰烬。

“R。”他低声唤他。

恶魔陡然起身,沉默着低下头,他坐在地板上,舜恰好能平视。

“对不起,舜。”R的声音有点发抖,说着他站起来,“我.....”

“我做了噩梦。”舜不等他解释,也不需要解释,他只是侧着脸伸出手不轻不重地捏着R瘦得硌手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原本走路都像是要飘起来的R自然是被拉得半个身子躺倒在了床上,舜不多说,直接挪上前将人彻底拉上床,紧紧搂着不动弹。

“舜.....?!”舜满意地看着R染着绯红的耳尖。

半个月说过就过。

他们在饭后交谈,靠着彼此看深夜剧场,R甚至能摸索着为他做饭。boss没有消息,R也依旧想不起自己的名字,舜仍然没有使魔,但他开始享受这样的生活。只要两人都在房子里,就算什么也不做,面对面发上一天的呆,也是心满意足的。

他逐渐意识到那份感情才不是什么所谓的“一见钟情”,他的灵魂从一开始就会情不自禁地被R吸引,而R的美好更不仅仅是一具皮囊,舜对他心动,单纯是受到了那可爱灵魂的感召。

他甚至认为,不能将之定义为“爱情”。那不只是爱情。那是灵魂所产生的共鸣。他们截然不同,但正是异性相吸;他们又何其酷肖,每一眼都能从对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使魔与人类签订的契约不正是如此程度?他们的灵魂紧密相连,尽管彼此的过去都笼罩着迷雾。

他们甚至都没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令舜多少有些不安,他到此刻仍有那种感觉——尽管R已经开始吃一些水果,但那皮肤在强光的照射下仍显现出毫无生机的苍白,他好似真的下一刻就要消失了,化成灰烬什么的飘散去这世界的某个地方。某个舜找不到的地方。

于是他开始尝试接触,R的指尖总是带着玉石般的冰凉,他们开始牵手,渐渐地舜会在回家的时候给他一个拥抱,他吻过他——与以往的任何一次经验不同,这个吻轻到几乎算不上一个吻,R似乎有些茫然,歪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最后却只是对舜笑了笑。

天知道舜当时究竟有多恨那层纱布。

 

“因为做了噩梦,所以陪我睡。”舜毫不在意地在对方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脆弱,尽管那并不是真的。他知道R一定是梦到了些什么,恶魔也有梦,这点与人类真的太过相似。这只看不透的恶魔时常喜欢把自己缩起来,那是一个戒备的姿态,因此舜格外喜欢抱着他,去摸他那清清楚楚却笔直的脊梁。他想,R一定曾受过很重的伤。但是没关系,时间会治愈一切,既然签订契约的对方已死亡,那R的灵魂自然不会再衰老,舜想着他一定能把R养得健健康康的。

“……你梦到了什么?”R安静下来,轻飘飘地问道,苍白的指尖上缠着舜散落的黑发。

“额……”舜的眼睛转了转,“我忘了。你梦到了什么?”他决定转移话题。

R没有回答,只是安安静静地将脑袋搁在舜的怀里,像是睡着了。

舜刚想继续转移话题——不想说那就不必说,R就开口了。

“我梦到了你。”

舜的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人类的心跳很温暖。”R继续说着,“你的心跳强劲有力。你很健康。这真好,舜。”

不知为何,舜隐隐有些不安。

“你梦到了我?”他看着投着自窗帘后透出月光的天花板,喃喃问道。他有些口干舌燥。

“嗯。”R支起身子,手指按在舜的胸前,这一动作完全打乱了原本规律的心跳,舜侧过脸看他,被月光包裹的R看上去更像一座雕像,乳白的光映在同样近乎无色的皮肤上,他留意到R微微颤抖的双唇,他一惊,现在的R看上去太过需要一个拥抱。

“我梦到……天使带走了你。”颤不成声。

舜突然有种坏极了的感觉。某种情感紧紧压迫着心脏,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崩裂的声音,继而是谁谁谁的尖叫。他被这种黑压压的氛围笼罩了,被拉入绝望的深渊,仰望天光得不到救赎——突然,他猛地颤了一下。

他看到了被打湿的纱布。

R在哭。

“哦,天啊……”他近乎毫无意识地自言自语,完全出于本能地去捧那张脸,R躲开了,他看得更加清楚,微微泛黄的纱布上因液体的浸渍而浮出片深色的印痕,R无声地啜泣,他抓住他了,他将他的头按进怀里,那似乎是某种魔咒,某种可以顷刻消灭理智的魔咒,之前糟糕的感觉一扫而空,因为他的心在抽痛——痛到他已感受不到那种沉重。

“R,我在这里。”

待理智稍稍回心转意,他似乎终于能理清思绪,被天使带走——那大概就是死了。天哪——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夜他第几次问候主了,不,这次是因为惊喜。R因为他的死,在哭。

R用双手紧紧按着眼上的纱布,舜突然开始担心眼泪会不会刺激到伤口,于是他去掰R的手指:“别哭,你别哭,我没事,我还好好活着……”

R抬起头,纱布湿了大片,舜心疼地亲吻他的指尖。

“R,其实我……”舜想说些什么。他想为那骤然迸发的情感找一个出口。但他说不出口。

因为他的嘴被堵住了。

他讶异于R的主动,但随即翻身压上,他感受到纤细的手臂搂着自己的脖子,微凉的皮肤紧贴着自己侧颈处跃动的脉搏,他想去看那双眼睛,但紧接着他就无暇想着那碍眼的纱布——他们试探性地触碰彼此的身心,在颤动中烙下痕迹,他们喊着彼此的名字,肌肤相亲,合为一体。

理智与衣物一同被扯下,他在R的发间嗅到草木的芬芳,他想到了那个被紧紧攥着的苹果,现在,他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心脏代替它,只要能被捧在手心。

此刻本应纵情。

这里本就没什么天使。

 

✟04

清晨的鸟儿慵懒地鸣叫三两声,舜醒来的时候闻到了烤面包的香气,他冲澡洗漱换好衣服,径直去了厨房将忙碌的恶魔按在门口。

“早安,我……”未说完的情话又被一个清淡的早安吻堵了回去,舜倒是不介意让这变得更有趣些,直到R咬了他的舌头才知分寸,原本口腔内是淡淡的柠檬牙膏味儿,此刻只剩苹果的淡淡香甜。

舜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饿了。

 

“感觉你最近心情越来越好了,是错觉吗?”刚刚结束任务的格洛莉娅整个人陷在软沙发里,瑞亚靠在她身旁给她递了杯清水,她撇撇嘴要求换成果汁。

“大概吧。”尤诺难得出了外勤,舜将医药箱在面前的吧台上大卸八块,红的绿的药盒摆了满眼,他仔细看了看包装盒之后将这些统统扫进塑料袋里,往医药箱里塞进各式的绷带与药水。

“……分明还没定契约,就这样不太好吧?也不知道boss这几天跑哪儿去了……真是累死了。”没有果汁,格洛莉娅面如死灰,只得乖乖抿着杯里的清水,往旁边挪了挪,让女武神也有地方舒舒服服地躺着。

“之前他说也许要去那边看看,毕竟旧约实在挺罕见的。”

“哦,然后就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员工丢在这里忙东忙西啦?每年的万圣节前后最忙了,boss又不是不知道。”

“我也挺奇怪,这次去的时间的确有些久。打电话也只有界海能接,说是不在。”

“都要给我和瑞亚累趴下啦。”格洛莉娅小声嘟囔道,“而且这几天瑞亚总是掉羽毛诶……我真的很怀疑是疲惫过度。说起来埃蒙家的贪吃鬼状态也不太好,饭量都小了。”

“好了好了,先睡会儿吧,午夜前后还要去巡逻。”瑞亚无奈地揉揉格洛莉娅的脑袋,小姑娘虽然仍有些不满,但还是乖乖听话,闭眼没几分钟呼吸就匀称了起来,真是累着了。

“我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女武神黑蓝色的双眼转向舜,“你家那位还好吗?”

“还是只吃苹果。”如果在这里阶级最高的瑞亚都这么说了,那事态大概是真的不太妙,舜也情不自禁担心起消瘦的恶魔来。

“恶魔对生命总是向往的。你应当知道,苹果与鲜血同色,汁水满盈,令恶魔感到满足,正是因为苹果正象征着生命——如果在没有签订契约的情况下,即使有新约的保护,恶魔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所以……”瑞亚没有继续说下去,彼此都心如明镜。

“瑞亚,你有想过要伤害格洛莉娅吗?”舜说着将脱胎换骨的医药箱塞回架子。

“当然不会。但是这不一样——莉亚需要我,正如同维鲁特需要赛科尔,我们之间有更深的‘共生’的羁绊,但是舜,你很健康,你并不需要什么,所以你大可以不必执着于一个使魔。”在提及往事的瞬间,女武神眸中的坚冰有所颤动。

“我需要,瑞亚。”舜强调道,“恶魔同样信奉灵魂。容我失礼,像是你,瑞亚。我敬重你的力量与才识,但在我熟悉你之前,我的第一印象自然是你的种族——Satan(六翼撒旦),你应该知道,这个家族在外的名声……并没有那么好。但是这与你的血统无关,你的灵魂是纯洁无垢的,也正是因此,你才会被大家所认可,对吧?”

“你说得不错。”瑞亚的声音轻下来。这代表她动摇了。“是的。我们都是彼此的伙伴,也正是因此,大家才会担心你。但是,也许我们的确应该相信你的眼光。若真的说灵魂上的共鸣,那是无法分割的。”

“真的谢谢你的理解,瑞亚。”舜的眼神也柔和起来,“也许我会把他带来让大家见见。那大概是在他回想起自己的名字之后。”

“哦,这么一说,忠心的恶魔总不会太坏。”瑞亚笑笑,“我真的很想见见这位前辈。”

“额,他也许会有点害羞……”

 

凉风习习,舜推门而入的瞬间便被迎面而来的白色羽毛糊了一脸,骄傲的小胖鸟正用淡黄色的短喙梳理着频繁掉落的羽毛,衣架下已堆积了不少,舜眼皮一跳,若无其事地把外套挂上:“早上好。”

“嗯哼,你可算来啦。”小肥鸟颇有领导风范地挥挥翅膀,又有几根绒羽幽幽飘落,“很好很好,没有迟到——”

“boss呢?我拜托他查的事怎样了?”舜看也不看它,径直走入店内。

“嘿!为什么张口闭口都是云轩那个家伙啊!本鸟才是最厉害的好吗!”扑棱棱。

“噢。亲爱的phoenix(不死凰)大人,我们敬爱的boss又想拜托您传达什么?”舜的眼神宛如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小孩。

“哼哼,那是我的种族,本鸟还是希望被称呼为‘阿黄大人’——”小胖鸟恬不知耻地继续嚷道,倒也没有继续得寸进尺,而是用翅膀指了指柜台,“那家伙说找了系统,传了两个文件过来,一个是仍然在世的旧约签订者的名单,一个是新约签订的名单,让你自己找,找到了等他回来再告诉他,顺带把最近那些……额,就是那什么,不听话的那些恶魔,如果签订了新约那就也标记一下,还是要等他回来……”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欣喜于眸中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道。

“嘛,还有年龄啊种族啦什么的,自己看自己看,本鸟很忙的!哦哦还有,万圣节当晚要看好了哦,店里一定要留人,一定啊!”

 

“我没有找到符合标准的人。”格洛莉娅遗憾地将笔记本电脑推到桌面中央,“当然,这种具有年代感的资料向来不怎么准确。但如果根据R.S这两个字母来看,真的是没有匹配的对象……”

入十月份后便罕有的一人不差的休憩时光。

“真的没有吗?”尽管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一个将自己的名字送出去的恶魔,如果这么轻易就能找回来,也太看低名字的价值了,但他仍是感到失落。

“嘛,已经搜索三次了,一定是没有的啦,再找都要闹到英灵殿去了。”格洛莉娅半开玩笑地说道,舜也只能作罢,改问道,“新约部分怎样了?”

“这个……真的是很奇怪。”格洛莉娅若有所思道,“真的。自入十月来的所有的被抓捕或歼灭的恶魔,没有任何一个是签订了新约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通道出问题了。”尤诺端来两杯热可可,给格洛莉娅递了一杯。

“是的。分明没有新约认证的恶魔是无法来到人间的……我现在很怀疑boss人在地狱,首先这个资料在人间一定找不到,其次他布置这样的任务也许是他也在处理这件事。”格洛莉娅小声道谢,热可可令她恢复了些体力,语速快了些。

“说来……你们都清楚签订者违反新约的后果?”女武神突然发话。

“啊?不是说什么灵魂粉碎啦永世不得超生啦……怎么,女武神有意见?”赛科尔在刚刚的任务中受了点轻伤,正在往手臂上缠绷带。

“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有人破坏了新约还仍然活着?我记得,如果有恶魔触犯新约,那他会被立刻除名。”瑞亚猜测道。

“有道理。”维鲁特略一点头,“但这种情况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毕竟新约是神造之物。”

“boss说一切等他回来,但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现在万圣节还有半个月,阿黄既然特意叮嘱了,那当晚也许真的会很危险。”舜提醒道,“需要有人留守。”

“我们知道你究竟有多想上前线。”维鲁特用鼓励的目光看向舜,“我们都理解。但是这毕竟要靠运气与缘分,当晚也许店里才是最危险的,你对于紧急事情的处理能力我很放心。拜托你了。”

“我说这么见外干什么,一起工作也不是三年两年了,店里虽然有结界但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更何况这里是世界的中转站,当晚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也只能靠你了。”尤诺用眼神示意紧闭的侧门,“虽然并没有和界海联系,但从这里的近况就能看出各地的情况怕是都不容乐观。”

预料之中的结果。尽管万圣之夜将恶魔独自留在家中他隐有不安,但他更不打算将R带来。

“熬过那一夜,boss也应该回来了吧?”格洛莉娅问道。

“嗯。”埃蒙淡淡道,“会的。”

✟05

舜捧着一个苹果。

视线模糊不清,他看到血红的天际,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碎发黏在脸上,四肢五骸都像是被生生扯断,神经在脑内叫嚣着疼,他几乎控制不住颤抖的指尖——但他仍是如此珍重地将那个略有些青涩的苹果按在怀里,鲜血将之完全染红。像是捧着自己的心脏。

他想,他要把这个苹果送给谁。送给一个只要想到那个名字,就会忘记所有伤痛的谁。

于是他再一次迈步。风沙袭面而来,伤口鲜血淋漓,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他嗅到风的腥咸,听到被撕扯的巨兽咆哮,他仍在走。咬紧牙关,绝不回头。如同走向末日。

他大概是找到那个人了吧,他感受到了微凉的柔软皮肤,入手是肌肉坚韧的纹理,他抓紧那人的手臂,他看不到那人的眼睛,但他睁开眼笑,血块滑落,他拼尽全力地睁开双眼。

于是猩红一片的视线中突兀地浮出那么抹扎眼的绿。

耳中全是风声。他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但他有话要说。

于是他那么用力地勾着那人的脖子。他将苹果递过去。

这是给你的。

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如此说道。

送给你的。

神智在下沉。

拿去。以后看到它,要想起我。那就是我。

要想起我。记住我。记住我。记住我。

视线坠入黑暗。

 

“嗨?舜?”有个耳熟的声音将舜唤醒,他愣了三秒,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谁。他似乎是睡着了,不知为何,在理应精神高度集中的今晚就是乏得很,他有些愧疚地揉着眼眶,抬起头:“抱歉……晚上好。”

“晚上好。”顶着对猫耳的少年吸吸鼻子,抖了抖兜帽上的沙,想起了对方的工作。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啦。”

“没关系。boss不在,也很久没来了,你有事吗?”舜很想知道是什么让这只生长在人间的恶魔特意跨越千里来此拜访。更何况是在人手本应紧缺的今夜。

“果然不在啊,灰鹰可着急啦,让我传话呢。最近南非也不怎么太平,不知道怎的冒出了好多没有签约的恶魔。”柯尼意料之中地点点头,自顾自地走去厨房,顺了点小鱼干,抱着膨化食品式的包装袋靠在门旁吃了起来,“真的累得都要散架了。这里也很忙吧?”

“很忙。”舜肯定道,“如果有什么不太紧急的事,可以留言。”

南非地区的Jesus十分特殊,这世间本就存在些非比寻常的东西。原始的恶魔种族就有这么一群在旧约制定前便在人间落地生根,因此也出现了一批没有签订新约也仍然能生活在人界的恶魔。但这些恶魔大多喜人,自发加入了Jesus,是Jesus中不可缺少的主要战力。

“跟你说倒也一样啦。你们有没有收到新约的名单呀?就是说,嗯,我们调查了。抓获的恶魔竟然没有任何一个是签订了新约的。灰鹰也考虑过旧约的可能,但是你也知道嘛,现在仍存活的旧约签订者大多都在地狱养老,人间的所剩无几,不可能冒出这么多青壮年来。”柯尼比划出一张名单的形状来,“对于我们自由人来说,虽然没有签订新约,但有生死簿管理嘛,很明显,那也不是我们的人。”

“这点我们也发现了。就因为这个特意在今晚让你来传话?”舜有些意外。

“额……其实是阿黄大人特意去我们那里找人,说这里今晚需要人帮忙守着。别小看我哦,我也可以去外面帮忙的,我可是有很大的进步哦!”说着他亮了亮锋利的猫爪。

“多谢你了。因为今晚他们是集体行动,而且并没有按照平时巡逻的轨迹,赛科尔的能力也便于搜索,所以你可能找不到他们。”舜略微有些疑惑,分明这里已经叮嘱过了,为何需特意调人过来?

“这么说倒也……唔啊啊啊啊?!!!!”

震动发生的太突然。

一时间整间屋子都在晃动,水晶吊灯咔啦作响,在瓷砖上摔碎了一片,落地窗外的路灯愈加幽深扭曲,桌椅板凳摔落一地。舜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柜台,他本能地认为是地震,但随即发觉不太对。柯尼化身为猫,爪子陷进了沙发里,大气不敢出。此番震动维持了近一分钟,地面才重归平静。店内已是一片狼藉,黑灯瞎火,窗外的黑中隐隐渗着红,粘稠的压迫感淌入这狭小空间。

“这是……怎么了?”柯尼脸色发白,甚至忘了洒在地上的小鱼干。

“我觉得……也许应该出去看看。”

 

瑞亚逆光而立,腥风卷起长发,漆黑的六翼如利刃斩开猩红,细小的魔物在远处尖笑,密密麻麻的黑影聚集着盘旋着将空间内的光源紧紧包裹,她能听到甲壳被融化的“滋滋”声,但显然它们并不在意——这群暴徒又怎会在意。

格洛莉娅的喘息中带血,子弹早已消耗殆尽,她肩膀处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视线一明一暗,纤细的手臂紧搂着瑞亚的脖颈,两人勉强前行。

血顺着赛科尔的指尖滑落,他默不作声地低着头,披风的下摆与阴影融为一团,他有些恍惚,一定是有什么出错了,某种令他昏昏欲睡的倦怠感自心脏处向外蔓延,他感到四肢乏力,旧伤撕裂又添新伤,就连尤诺缠上的绷带似乎也没了作用,他感到温热的粘稠自手臂处缓缓淌下,有些痒。

前所未有的窘境。

使魔的疲惫被对半平分后共享,维鲁特将冰冷的刀刃贴近自己手腕处炽热的脉搏,强迫自己清醒,抬头,眸中所映的是倒悬的城镇。

天地反转的空间。

在围剿Bird(麻雀)——此时天空中成群的小型魔物时,极为不稳定的力量将大地覆盖,雷声碾压过耳膜,穿过空间的感觉令他的胃绞成一团,他庆幸同伴们仍在身侧,但随即陷入人数悬殊的鏖战中。

他甚至无暇思考这究竟是哪里。见过的听过的在图鉴上看过的,各式各样的恶魔聚集于此,若不是它们的注意力始终在空中的光球上,几人根本没可能杀出来。他本能地意识到被光球所包裹的是什么对人类极为重要的事物,这些魔物来者不善,但这里没有人的能力是空间系的,因此他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光芒在魔物尸体的蚕食下越变越弱。

立足的云端材质坚硬,却可以随着力量扭曲,他能看到远处不断涌出的恶魔,以及它们通过的洞窟。此处被一个极为强大的结界所覆盖,就连赛科尔的力量也无法延伸出去,他此时才后悔没有带上舜,舜是几人中唯一一个对法阵有所研究的。

如果再出不去,他们极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但队伍仍要前行。维鲁特深刻地明白,身为一个临时的领导者,他需要给予每个人“目标”与“希望”,哪怕他因赛科尔的异常惊惶,哪怕他根本不知道他们所前行的方向是否正确。

因此,在他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下意识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紫发的谪仙踏光而行,零零闪闪的莹光环绕身侧,手中捧一拳头大小的黑木匣子,灼眼的鲜红花枝缠绕其上,小胖鸟窝在他的右肩上,也没了胡侃的兴致,忧心忡忡地仰望遥远天空中的黑色巨团。

“云轩!你太慢了!”它终还是按捺不住,略微展了展右翼,带起一片莹光。

“我们都没想到它们竟然在打新约的主意。”云轩也不反驳,“原本长老都认为是通道出了问题……”

“那群老骨头有什么用!”阿黄不满道,“还没本鸟一根羽毛有能耐!你早该想到的,哼,那些违规潜入人间的恶魔都被抓到后就遣送回地狱了,根本就只是实验品!结果还是有了疏忽,这种事你应该自己盯着,我就说让你把新约的所在地告诉界海那小子,你硬是不听!”

“告诉他也没用,他打不开的。”云轩轻叹,“分明将入口设置在了时之歌内部,没想到它们蓄谋已久,竟然找到了Michael的漏洞。如今根据我当初设下的结界,真实面城镇内的人类应当都睡着,我只是担心该如何完成替换,新约一旦失效,人间不乏有人翘首以盼,就等大乱……阿黄,你可以吗?”

“最后还是要求着本鸟嘛!”阿黄骄傲地一挺胸脯,继而蔫儿了,“不太行,本鸟的力量跟那玩意儿不太一样,毕竟灵魂什么的我可管不了,那东西又不全是生命……”

“那我们大概就只能试着找找‘他’了,这么想来,他醒得也真够及时。”云轩一耸肩。他自然知道那是那位老友了,舜一开口他就知道。因此他亦知道名单里找不到那个名字,但既然本人并不想通过外力告诉舜,那他自然也就守口如瓶。

小胖鸟一个没站稳差点儿翻下来,抗议道,“小心点!我见过舜啦,身上的气息弱得很,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丢了的恶魔有什么能耐嘛!”

“……不可能有恶魔忘记自己的名字的,他只是不愿意想起来罢了。”云轩沉默片刻,怅然道,“若他有所感应,现在必然在Michael(米迦勒)内部,而那群孩子也一定在这里——有些麻烦了,阿黄。”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你找人你找人,本鸟要养精蓄锐,这么一大群麻雀儿可不是玩儿玩儿的呢!”

 

✟06

那个身影突兀地独自站在贫瘠的云端,被束在脑后的绿色长发随风轻摆,维鲁特分辨出面颊上紧紧护住双眼的绷带,顿时明悟,那正是舜所描述的那只恶魔。

看上去不堪一击的、消瘦的恶魔。

维鲁特完全不奇怪现在他为何在这里。内应吗?但他想到对方是旧约的签订者,姑且否定此种可能。

那就只可能是为了舜了。

他不确定舜是否就在头顶的昏暗城镇内,也许舜找到了别的方法脱险,绿发的恶魔向他“看”来,随即,他就注视着那纤瘦的身影向此处走来。

“晚上好。”恶魔的声音很轻,在狂风中几乎辨不明晰,他彬彬有礼,“请问你们有看到舜吗?”

“晚上好。他在时之歌。”维鲁特试探着回答。

瑞亚强撑着去试探对方的气息,恶魔对着她的方向浅浅一笑,某种气息一闪而过,轻得如同拂面的柳叶。

“那就好呀。”恶魔喃喃自语道,“时之歌的结界,遇到突发情况,外人进不去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女武神努力掩去声音里的疲倦。

“因为我活得比较久。”恶魔的声音轻快起来,随即变得严肃,“你们不能再前进了。我现在几乎没有力量,也无法帮你们什么,但是这里没有‘钥匙’是出不去的——因此请不要再浪费体力了。尤其是在有伤员要照顾的情况下。更何况现在新约出了问题——”

“新约?!”维鲁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某个想法一闪而过,似乎一切线索都串连起来了,“它们所攻击的那个……是新约?!”

他只知道新约是一种规则,或者说,几乎没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那连通了签约者的神经与灵魂,是神造之物,同时亦是人类安全的最大保障。有无数有关新约的猜测,但boss向来一笑了之,但他大概知道,boss将新约藏在某个地方。

他同时也明白了,时之歌究竟是什么。Boss之所以要求一定要有人留守根本就不是因为传送阵。新约所在之处正是时之歌的“地下”——或者说,这座小镇的镜像面!而能够出入结界的关键,就在时之歌内!

瑞亚心情浮躁而导致的羽毛脱落、丹尼神经性的“胃疼”、与赛科尔多日以来的昏昏欲睡……他们的猜测自然窥不破全局,一切只因在不为人知处,有人在潜移默化地影响新约!

“啊。是啊。”恶魔沉默了,“你们的boss一定会来找你们的,而我又要找他,所以——”

“所以——?”不染纤尘的白袍男子带了身驱不散的莹光,阿黄气势汹汹地立在他的肩上,两人似乎是从空气中冒出来的,维鲁特早已习惯了boss神出鬼没的作风,如今见真正的领导者终于归位,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时相对无言。

“你……当时的伤,伤到眼睛了?”云轩见那纱布,微一皱眉。

“未曾。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纷争。”R轻声道,风声呼啸而过,“好久不见,云轩。”

“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云轩抬眸浅笑,却是无了半点先前的紧张,“还是他想起来的?”

“……他不会想起来的。不要让他想起来。”R淡淡地笑,“我也许可以帮帮你。但是我把力量连同名字送给他了,我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做到何种程度,但若竭力一拼,连通两个‘神物’还是可以的。条件是,你一定要护住他,绝不能让他出事。”

“这是自然。我上辈子欠他们的。”云轩略一迟疑,“但是——”

“无妨。我命数已尽。”说着,他伸出苍白的左手,捂上自己的心脏。

与黑匣上同样的鲜红花纹如凝固的鲜血。

 

舜抬起手遮住刮脸的砂砾,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仰望着倒悬的城镇,他正站在深紫色的云端——如地表般凹凸不平的坚硬“乌云”上,Cat(妖猫)就在他身旁,瞠目结舌地注视着面前闻所未闻的一幕——

数以万计的恶魔在遥远的天际振动双翼,如飞蛾扑火般向巨大的光球扑去,每一只的牺牲都会带来几缕黑烟,更多更多的恶魔还在从雷鸣电闪的“洞窟”飞出,那耀眼的暖黄正在逐渐被黑暗侵蚀,光芒渐弱。

舜打开门的时候险些直直地掉下去,若不是旁边还有位空间系,他必然早已粉身碎骨。时之歌的结界已处于封闭状态,但可以从内部打开,他刚一来到“地面”就后悔了——天地倒转,此处正是有记载的最大结界——Michael!书上并未明说这究竟是封住了什么,但从进入Michael的那一刻,他就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脑中逐渐孵化成型。

“那是什么,舜?”猫的恶魔眯起眼指向光球中央,舜看过去却只被强光刺激出了眼泪,不出几分钟那光芒就又弱下去了,他才得以看清——中央那颗棱形的透明晶石,正在恶魔的围攻下出现裂缝。

“那是……那是新约!”

来不及思考便脱口而出,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从未接触过这传说中的存在,但毫无缘由地,他就是知道——在看到那个朦胧轮廓的瞬间,记忆的闸门大开,洪荒倾泻而下,他看到黑色的棱石躺在血泊中,看到铺天盖地的赤色绒羽,倒挂的贫瘠土地,以及——

“轰隆——”

 

通天光柱瞬时迸发,天地间连为一线,绿发的恶魔手捧一黑色棱石,苍翠的细小草茎破地而出,浅绿微光笼罩身侧,隐隐有脉搏之声,淡金色的铭文自白色棱石中溢出,在光流中四散流淌,最终一同汇入黑色棱石。群魔慌乱中不由自主地向光柱的底端扑来,阿黄微一挥翼便统统在空中炸作了血雾,东方之国的王者终是再一次睁开了高贵的鎏金双眸,不死火直冲云霄!

瑞亚之觉之前的倦怠一扫而空,那是比新约更加古老、更加坚固的感召,格洛莉娅的伤口已被阿黄治愈,眯着眼微微有了些意识,Death(死神)的影子终于也再一次汹涌起来,维鲁特凝神,低声道:“这是……旧约。他在将新约中承载的信息转移到旧约里……”

“他的种族。”素来寡言的埃蒙抹了把脸上的血,一个陈述句般的问句。

“他的力量应当是‘灵魂与生命’,看那些草茎,但是如果我没记错,书籍中所记载的,拥有这种力量的恶魔……除了阿黄的Phoenix之外,还有其他的吗?”尤诺撑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忍着巨大爆炸声对耳膜的冲击。

“似乎是有的……诶等等。既然系统里没有他的姓名,他又是从沉睡中苏醒的,那有没有可能——?”赛科尔加入到讨论之中,好似想起什么来了一拍脑袋。

“嘿——英灵殿——”悠悠转醒的格洛莉娅趴在瑞亚的背上含糊道。

Jehovah(耶和华)之战。八十多年前恶魔与人类的第一次战争爆发,间接影响了二战的走势,却因神的裁决早早结束,此前不够完善的旧约也被新约所替换,Jesus也在那之后建立。战争中有成百上千的勇士牺牲,有使魔亦有人类,而他们的姓氏被高高挂在地狱之都的英灵殿内,供世人缅怀。

但若未寻得尸骨之人,应当一并留在系统中作为失踪人口,R又为何没有在系统内出现?他曾被确认死亡?格洛莉娅快速将R.S两个字母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猛然记起来——

“R.S!是圣徒之一!那只使魔!那么他的种族就是——”

——战争中贡献最大的的十位英雄,被尊称为圣徒,十个姓氏高挂殿内。

讨论未来得及继续就被散乱的光线打断,云轩神色凝重,他自然知道此时R是在燃烧自己的灵魂,那未经历过许诺中重生的灵魂,此刻怕是真的要散了——他看着那逐渐要融化在光中的纤细指尖,在心中念起了祷告词。

——愿轮回之君在百年后兑现他的承诺,令他百年守候得以有个正式的结局。

 

“柯尼!柯尼,去那里!”舜在狂风中对柯尼吼道,舌尖颤抖,“他在那里——!”

 

“R——Ri——”他声嘶力竭,唤着那个迟了太久的名字,唤着那个于狂乱的思绪之潮中如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的名字,“Rigen——尽远、尽远——”

“尽远·斯诺克!”

白灼光芒随光柱倒涌而恣意延伸,魔物灰飞烟灭的尖啸中,终被忆起的恶魔展开纯黑的双翼,破碎的纱布下,纯金的双眸流光溢彩,正带着绝无仅有的熠熠眸光望向那在光海中浮沉的人影,心跳愈加平稳,肌肉的曲线微微浮现,眼角的伤疤如同刻痕。符文疯了般地灌入黑色棱石,力量随名字的回归不加掩盖地在空气中狂涌,圣徒之一的恶魔,再一次于世间展开狰狞的羽翼。

 

-“尽远!我想起你了!我——”舜的嗓音沙哑,近乎哽咽。

-“那个瞳色——这个名字——就是他!他的种族——Angle!”格洛莉娅尖叫道。

-“云轩,封印!”白鸟啼鸣。

 

白光吞天。

 

✟07

“尽远。”乳白光芒的笼罩下,他踩碎满地流萤,缤纷的色块从地面滑开,他伸出双臂,试图拥抱他。

“你不是他啊。舜,你不该有那些记忆的。”恶魔轻叹,后退,避开那双手。

“尽远,看着我,看着我的灵魂!”回忆与情绪抑制不住地喷涌而出,他早已红了眼眶,他想起耶和华,他想起格雷文,他想起贵族的舞会,他想起月光下的少年。

怪不得从一开始就对他如此亲近,怪不得会错觉他与月光融为一体!

轮回之王予战场上英勇牺牲的圣徒们一次重生。

光阴流转,岁月更迭。

那恶魔本应随自己的搭档一同踏入轮回,但他始终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他在沉睡中铭记,就像块倔强的礁石,在茫茫时间之海中屹立百年,只为寻一只漂泊不定的游船。

 

“我最后送了你一个苹果,对你说那就是我,让你记住我——”

——他将这句话刻入契约。这恶魔正是在结束漫长的沉眠后,被“染血的苹果”召唤而来。

“我带你参加舞会,你在兽潮中救过弥幽,你眼角的伤就是那时候——”

——上一世至亲的妹妹,他们共享一个姓氏,而他自然竭力守护。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吻了你——”

——深夜小巷内坠落的恶魔。

 

“尽远,你不可以阻止我说那句话!你不可以!”泪水毫无征兆地落下,他此刻惊觉那只依旧苍白的恶魔在笑,他们一起哭着,但是他仍在笑。他用尽全力地抱住他。

——“你怎么可以阻止我说爱你!”

“舜,你说了,就回不去了。”恶魔扯开嘴角。他本无表情。是舜教会他哭,教会他笑。他谨遵与对方的约定,却抱有小小的私心,自己定会将他一世铭记,但对于舜,他仅仅希望,这重来的一世,他能好好活着。

不去爱不该爱的,不去做不该做的,轮回抹去了他的记忆,那自己也没必要紧抓不放。他记得上一世舜为一次交谊舞会的舞伴据理力争,他亦记得那些娇羞可人的富家小姐,于是他渐渐开始理解,原来自己与舜的恋情,在人间是“不正常”的。

他不希望舜“不正常”。他希望舜能好好的。不必要受万人敬仰,只求随心洒脱,娶妻生子顺其自然,但当他再一次见到那张即使在沉睡中也如信仰一般照亮黑暗的脸,他又怎能控制住自己。

渴望被记起又不得不隐忍,他斥责自己的矛盾,他隐藏自己的眸色,隐藏自己的种族,只因他不希望舜从历史中发现些蛛丝马迹。舜果真记不起他。

但是,没关系。他快要死了。这一次,舜的人生中,他注定仅是插曲。他早在第一次庆功时便将自己的名字赠予舜,他彻底转赠了自己的力量,他怕舜会受伤。但即便如此,也依旧阻止不了脆弱人类生命的消亡。

他与他不说爱。不必说爱。他们的爱情始于一个吻,那自然应当以此为终。

“……跟我回家。”舜重重地将他的脑袋按在怀里。正如那个梦及过去的夜晚。他听到了久违的、舜的心跳,继名字之后,他把自己也送出去了。战争时有濒死的敌人抓住他的脚踝问他,你为什么给人类卖命?他那时还不太懂人类的感情,但他知道呀。

只要有这么个人在,人间就是多么美好啊。若说这个世界有什么能使他留恋、触动他心弦的,除了舜,还能有谁呢?

好啊。他无声道。

我跟你回家啦。

 

“嘿尽远,晚上好。”某个微醺的夜晚,年轻的贵族翻了个身惬意地枕在自家恋人的大腿上。

“嗯。”面无表情的恶魔淡淡地回应道,想了想被教导过的礼仪,迟疑地回了句,“你也是。”

“……老家伙们逼着我结婚了。”半个酒鬼眯着眼含糊不清道。

“结婚?”尽远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那是要和喜欢的人才能做的吧?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啊。我爱你啊。”舜理所当然道,略有些不满,“给点反应啊。”

“无所谓。”恶魔坦然道,“你结不结婚都无所谓。这并不能改变我对你的感情。”

“哦……”舜低声笑起来,“这就是为什么我这辈子只可能想跟你一个人谈恋爱。”

“……这时候我应该说什么?”恶魔的耳根有点发红。

“我教过你的。”舜向上伸出双臂,去摸那轮廓分明的面颊,“你笑我就开心。所以要记得笑。”

“……嗯。”恶魔微微点点头,有些牵强地扯开嘴角,“我会记住的。”

那边舜已经不自觉地呼呼大睡起来,尽远替他盖好被子,想了想,用羽翼将自己裹起来,缩在墙角。

——笑吗?若有所思地再一次摸着面颊弯起嘴角。僵硬得有些难看。他也不沮丧。

——没关系。只要你喜欢,我就一定会笑,会笑得好看。见到你就笑。

圆月高悬,夜还很长。

 

「我祈祷着。」

『我追悼着。』

「当你苏醒之时——」

『待你重生之日——』

「将我铭记。」

『将我遗忘。』

 

『「我爱你。」』

 

翠发的恶魔因衰老而永远闭上双眼的那天,他再一次送出了自己的名字。

那时正是当年的第一场雪,洁白的雪花洋洋洒洒随风飘落,寒霜之下却有繁花吐露芬芳,不知名的淡粉野花含苞待放,蔷薇雍容一笑,空气中弥漫着腻人的花香,果实在枝头旋转着生出晶莹剔透的金黄,“扑通”“扑通”落入满地积雪,他将自己永世的爱人葬在这逆转季节的奇景之下,背负着那个名字,背负着这份力量,无心,但依旧活下去。

 

待我垂垂老矣化为黄土,我的灵魂将与你得以永久厮守。

若你见到轮回之君,记得跟他好好谈。

等等我吧。

 

当我在泉路上见到你的时候,你一定要对我微笑。

届时,我会吻你。

 

fin.

后记:

我把原本想用来写百日舜远的故事提前写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一整个周在作业之余每天挤出一个小时码字,这篇写得犹如万里长征。不知道是否有虫,欢迎捉虫。

设定文里说了,今晚肯定没时间再细讲,也许我从姥姥家回来后有时间会单独码码然后贴过来……。

第一次写老死。相对平静。卡文卡疯了。哦我是个疯子。

以及括号里是不靠谱译名。私设。私设。私设。

……队长就算是恶魔,也是种族名叫做天使的恶魔【冷漠】【没有译名是因为太出戏,就不打了,大家都懂。】

啊我写得啥玩意儿……哦字数18532。哈哈。

啥事儿明儿再说吧。晚安。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

期待下次再见。

哦哦。提前国庆快乐,反正还差八分钟【生无可恋】

-by:宋凌-2016.9.30-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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