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远.短篇.《游龙惊风》
*时之歌深夜六十分：故地重游。
《游龙惊风》
尽远裹着浴巾把盆里泡着的衣服捞出来，薰衣草香精味儿十分浓郁，也许加多了？他搓领口搓得手指起皱，身后的浴缸里还是水声阵阵，他用湿漉漉的手指在面前被雾气糊了的玻璃上划了一下，就见身后金爪蟠龙玩儿水玩儿得可开心，缩这么小个浴缸里倒也不觉委屈。
冲水，哗啦啦把水拧出来，毛巾架上一挂，寻思着去阳台找几个衣架子，刚往门口迈了两步就被条滑溜溜的龙尾缠住脚踝。
他回头一瞥，想也没想气一沉压紧下盘，果不其然下一秒那龙尾就开始往后拉，一拉没拉动，东海之王也不闹脾气，尾巴往腰上一缠，尽远的脊梁当即软了，被有力的龙尾卷着托过去，随即环在腰上的换成了有力的双臂。
“在想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有些痒。
“在想头发又要再吹一次了……”尽远努力吸气尝试避开腰部敏感处的肌肤相亲，却被舜一眼识破，搂得太紧，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优美的肌肉曲线。
“分明心不在焉。”洗衣液都加多了。
“……”尽远不置可否。
“尽远，今天陪我去个地方吧。”男人懒懒地提出要求。
“说。”尽远算了算截稿日期，还绰绰有余呢，想着也应当出门逛逛了。
“城东的楻神庙。”
秋风刚凉些，旅游旺季一过，庙内难免冷冷清清，枫叶红了尖儿，秋风一过沙沙作响，古色古香的道路上一铺，也是美轮美奂。
两人脖子上搭着围巾就并肩走来了，满目烧灼的暖红中参天银杏带着一身耀目的金黄闯入视线，再往前几步就要入庙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尽远垂着头把单反从包里拿出来，认真地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再没了前进的意思，舜一挑眉。
“怎的，佛祖面前站，不去拜一拜？”
“你不也没去。”尽远头也不抬。
“这不是等你。”
“我是陪你来的。”尽远眉毛不抖一下，泰然自若地背着那戳人的目光转身对着来路按下快门，舜一咋舌，心下纠结难受得很，两人却是从同居以来就保持着这么个不冷不热的距离，这的确对两人都好，但他就是不开心。
“不去求些什么？”舜作势要走，尽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无牵无挂，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求啥？”
“……”舜一时语塞，一咬牙，指向头顶枝繁叶茂的银杏，隐隐可见金黄叶间垂下的红带，尽远果真抿了唇，用亮闪闪的双眼看他，舜装作没发觉，“听说挺灵的。”
“你跟我说往树上挂挂绳子就有佛祖保佑找对象？”尽远又垂下眼帘，语调平淡无波。
“树族的本领本就千奇百怪的，你又怎知不行？莫不是同族？”舜双手抱胸，毫无退让之意。
尽远双唇轻启，吐出一口浊气：“舜，你违规了。”
不打探对方的种族。不了解对方的过去。所谓看重现在，不过是因为两人必将分离，干脆从一开始便疏远些。
就这么被彼此疏远了两年情感还这么不温不火的，也真是爱得一塌糊涂了。
“我不是说了那规矩不算数了吗？”舜抬头看银杏，幽幽道。
“你也说过床上的话不算数。”尽远作势要走，语气仍是平平淡淡的，舜真是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赶紧给人拉回来，“人情面前要规矩何用？”
“无规矩不成方圆。”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你这个性子，换别人一定会以为你移情别恋了。”舜早被噎得没了脾气。
“……舜，我说过的，我从一开始就只喜欢过你一个人，就算移情别恋那也一定是你先。”尽远面不改色道，语气平静如谈论晚饭。
“你这句话真是让我又爱又恨。”舜闷闷道。
“庙还去不？”尽远不理他，把话题带回来。
“你说你对姓尤的都挺亲切，是因为一位旧友。”舜答非所问。这算是为数不多的尽远有提及到的过去。起因还是舜纳闷这一医生一作家是怎么成为朋友的？虽说一条龙和一棵树谈恋爱似乎更不靠谱，但是当时他心里有些吃味。
“……”尽远似乎已经料到了舜接下来的话题，眉毛越拧越紧。
“你别误会，我不是吃醋了。”一片树叶悠悠地飘到尽远那一头翠绿的长发上，舜把树叶摘了，话说得一点儿也不心虚，“你说那位旧友，是怎样的人？”
“舜——”尽远似乎也觉着不是再去谈论那规矩的时候，叫了声名儿也不再说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说便说了。
尽远遇见那姑娘是正月十五那日，天上的月亮圆得像银盘子，那时候他与树林子间还隔了条小溪，夜深人静了，雀儿都睡了，他独自一人坐在树梢上，晃荡着腿看溪水在月光下亮晶晶一长串儿，心如止水，刚想着可以试试冥想，就见树林子里闯出个人影。
因身居高处而辨不太出来人的身高，黑发未束，头上带了个围着纱巾的斗笠，一身偏中性并不紧身的夜行衣。
“这庙里破得很，没什么好偷的。”见对方似要过河，念及自己跟这块儿地的旧情，尽远出声提议道，他的气息向来收敛得极好，无论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大多都辨不出来，兴许是这月夜心里多了些感慨，倒也不怕被谁质疑身份。
“这位公子，可知月宁湖怎么走？”一开口，有些沙哑的中性嗓音，却仍觉是位姑娘，尽远一怔，原来是个迷路的，倒也不知这一身夜行衣是为何，若说这月宁湖可是达官显贵上月的地儿，可别是刺客？想了想夜这么深那些大人啦也都该各回各家了，才指了路。
对方简单一道谢，身形在树间闪了几下便没了踪影，尽远叹道好身手，随即才发觉对方似乎并未对自己此时此刻在这儿抱有疑惑。
本以为就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活了这么久什么奇怪的人没见过？却未料一个月过去，还是那么个时候，自己迷迷糊糊地都要睡了，林子里出来位姑娘。衣服都不带变一变的。
“这位姑娘，夜深了，林子里不太安全，还是赶紧回去吧。”尽远素来不善言辞，也不屑于在口舌上逞强，也不管对方的来意，挥手送客。
“上次公子为……鄙人指了路，帮了大忙，此次特来感激。”姑娘提着酒坛子作势要渡河，尽远老远就闻见酒味儿了，他不懂得品酒，只觉得香得很，但他向来滴酒不沾，连忙摆手，“在下素不沾酒。举手之劳，姑娘请回。”
自称“鄙人”？兴许是位江湖人。尽远判断道。
“当真遗憾。无妨，公子可有闲暇陪鄙人聊聊天？”对方竟席地而坐。
尽远不好拒绝，也隐隐有些好奇这姑娘是想说什么？便也应了下来。
未料这姑娘竟是见识颇多，天下大好风光几句话描绘了个淋漓尽致，尽远不知这江山秀丽几何，难免有些羡慕，两人聊到天南海北，多是姑娘说他听，时不时应几句，那一坛酒就这么被晾了一个晚上。
直到天蒙蒙亮了，姑娘才离去，临走前交代自己姓尤，尽远思索一番，自己也没名没姓的，随手诌了个名儿，两人算是交了朋友。
后来姑娘又来了一次，这次却是说自己将要远行，来与尽远道别的，尽远认为两人萍水相逢，能有这么段奇遇已算难得，自是诚心祝福。他朋友不多，千百年来也就这么一个，自然是好生记着，后来偶然去鬼市逛逛，撞上了舜，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姑娘叫什么？”舜的语气微微缓和。
“姑娘家的名儿怎可乱说？”尽远看他一眼，“说了姓尤。”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么？”舜深吸一口气，颇有些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把自己的原型给对方看。他给对方讲过自己的妹妹。他是看重现在，他太看重现在了，所以他就要从现在开始，不让那人跑掉。
“鬼市啊。”谈及过去，尽远语调一松。念旧的人经不起回忆。
“不是。”出乎意料地，舜摇头否定。
尽远困惑地看他。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在这棵树下。”舜一字一顿道。
尽远微怔。
“我从来不跟自己吃醋。”舜又是一叹气，“我之前跟你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不信，虽说鬼市上那一面确实是惊艳了些，但我的确是早就认识你了。”
“十五晚海里能看得见什么月亮？早就听说月宁湖赏月不错，我顺了条河去了林中，特意去寻，不想让人识破身份，变声音的幻术又是个半吊子，只能那么一装，谁知道遇到了你。”
“你不姓尤……？”尽远愕然。这姑娘三次见面，一次俯视一次隔溪对坐一次相隔甚远，他怎能判断出对方的身高来？
“是你误会。”舜伸手往尽远白净的额头上一戳，“我说的是‘游龙’的‘游’。后来我有打听过你，但没一个听说过的，鬼市上我看见你差点儿就叫出来了，想你没认出我，心里闷了好久。”
“……等等。那你说我当时自称什么？”尽远后退一步，仍是不信。
“‘楚惊风’啊。我当时就想你跟我简直天生一对，‘游龙惊凤’，‘惊风’，多好。”可算摊牌了，舜心里松了口气。
原本第一次见他没想过要回去看，毕竟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他平日忙得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脚不沾地。那天自家大姐要出嫁了，政治联姻，他家的孩子一个性子，大姐不开心，他也生闷气，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棵长得分外好看的银杏树，提着酒坛子就去，谁知道见面没饮酒呢，说了几句话就醉了。若不是龙宫要迁，他可真不介意把这段缘分再延伸一下。
寻着人又是千年后，一面就唤醒了他心中早早被遗忘的所有悸动，但千年总有点儿长进，他担心龙族不接受，亦担心某一天这政治联姻也会排到自己头上，尽远通情达理，自是明悟，舜定规矩是怕尽远受伤，结果最后磕磕碰碰满身疮痍的竟然还是自己，真是作茧自缚。
他用两年时间来确认自己对尽远的感情，确实是长了些，但同时他也无比确信——那就是他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转眼八月十五又要到。今年的十五，他可是想拉着自己的心上人回家好好给父母看看。他也不怕他们能不能接受，他才不管，日子是他过，他选的人怎样自是心里知道，只希望能给尽远个名分。
但都到这种时候了，尽远还念叨着什么“规矩”，他可就真忍不了了。
尽远那边还有些恍惚地揉着太阳穴呢，舜知道他一直都有在质疑自己的感情，毕竟龙族的名声确实不太好，家里有几个风流性情的表兄弟也怪不得他呀，如今他只得旧事重提，把这颗心真真正正剖开来给对方看，才能抱得美人归。
“尽远。”他认真唤道。
“……嗯？”尽远下意识地回应。
“我想吃蛋炒饭。”
“……好。”
“以后不许提规矩。不许怀疑我爱你。”
“……嗯。”
“今年十五跟我回家吧。”
“……哦。”
终于得逞的舜笑得合不拢嘴把人往怀里搂，这块儿人少也不怕被看到，尽远又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
“……哈？！”
“不管。你答应了的。”
“……舜！”
美人配英雄，银杏配黑龙。管他惊凤不惊凤，送缘是秋风。
多好。
fin.
昨晚尝试写，结果还是睡着了……
晚太久了我也就不打tag了，作业还有一堆我现在可劲儿方，去正面怼作业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写啥，开脑洞的时候我刚想睡觉发现还有两盆衣服等着自己洗，怨念得不行，于是脑洞就这么来了……
文风依旧有病系列。噢。
希望我今晚能早点睡……【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