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ai🚫原神🚫

舜远.短篇.鲛人AU.《讴歌》



《讴歌》

 

☼00

【昏暗的店内柜台后那人悠闲自在地喝着茶,看到来客后惊喜地起身】

您好哟。(*茶杯与桌面轻微的碰撞声)

嗯、嗯。【神情严肃地听着来客的解释点头】是的。再次见面了。【深吸一口气,肯定道】

这次带来的,是一个有着海水潮湿气息的故事。【从身后的书柜上抽出一本书,絮絮叨叨地轻声说道】

啊?什么?【疑惑地眨眨眼,没有听清来客的话语】

诶。这种事啊。【狡黠地笑起来】嗯,您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大多也是我收集来的啦,自己动笔写倒是也有的。【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书上】

请怀着如同于海面上沉浮摇曳的悠然心情,感受着纵横的温暖阳光,伴着惬意的、规律的浪潮声,来聆听这个美妙的故事。【转过身微笑着看着来客,闭上双眼,露出怀念的神情来】

(*书页被翻开的声音)

 

『那海天相接处显眼的一抹翠绿,是我记忆中的永恒。我想,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大概就是爱上他了。』——题记

 

☾01

 

圣波兰克,号称“海神馈赠的城市”,渔业发达,拥有全大陆最大的港口“圣波兰克港”。

无数年轻气盛的少年人憧憬着这里,企图于波澜壮阔的大海上创造一番为世人所赞颂的功绩。

 

金色的火光窜过彩色的磨砂玻璃透入空气中,浸染出琉璃的色彩,各色酒精的气息与鱼腥味混杂交织,结合歌女轻柔缥缈的颂歌构成酒吧那扇松木门内的世界。

谈笑声、碰杯声、歌声,分明截然不同的声响却和谐地融为一体,似乎一切本该如此的模样;水手摘下被海风浸渍染着腥味的帽子,与蒙着面纱的歌女低声调情,调酒师娴熟地摆弄冰桶内的冰块,围在一桌的外地人似乎讨论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熟络的轻松气息随着新鲜出炉的松饼香气一同跳跃在空气中,然而,与以往相比,今夜似乎不同寻常。

水手们窃窃私语的核心隐约感出都围绕着一个话题,调酒师频频看钟好像在等待什么,就连时常目中无人的娇俏歌女也频频望向门口。

“叮铃”一声,酒吧的门被推开,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面容英俊的高大船长缓步踏入酒精的世界。他的身上是新鲜的海水的气息,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酒吧内的每一个角落,水手们不约而同地噤声,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岁月似乎并未在这位三十岁上下的船长身上留下痕迹,他与刚成为船长——二十岁时几乎没有差别,只是增添了几分成熟稳重。他缓缓走到吧台前,调酒师看到他的瞬间便了然,果断放下手中的工作,恭敬地为他端上一杯冰水。

这位年轻有为的船长很奇怪,他从不碰酒精,即便是引领最大的渔船满载而归,亦或是指引到达大陆彼端满载黄金的商船顺利归来,庆功宴上也不见他喝一滴酒。

“嘿,这次怎么样?让我猜猜,又是一路顺风?”原先在一旁抿着酒与水手讲着笑话的店长熟稔地端着酒杯坐到船长身旁,杯内金黄液体的泡沫站在杯壁上,让船长想起海浪拍打礁石时泛起的白沫。

“还不错。”船长低声说着,杯内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最近圣波兰克发生的事情都没什么意思,不过我想也许有件事你会比较感兴趣。”店长大大咧咧地灌了一口酒,“有个外乡来的小姑娘来我这里打工,她一开始是询问你的事,后来听说你每次顺利归来都会来我这里逛逛之后就在这里留下了。看那孩子也就15岁左右的年纪,不会是你的私生女吧?”他挤了挤眼睛。

“别乱说。”船长用略带警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位船长至今也是单身,即便有再多对他芳心暗许的漂亮姑娘频频暗示,他也无动于衷。他似乎很忌讳这个话题。

“好好好。”自觉失言的店长连声顺应道,“她说是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原因也真够奇怪的——就是十年前的那次事件······”店长的声音小心翼翼起来,他谨慎地看着船长,斟酌着措辞。毕竟那件事也在这船长的“逆鳞”范围内,平日根本触不得。

“······15岁的女孩?”船长眯起眼睛。

“你想见见她么?”店长压低声音,看了看通往员工宿舍的门。

“······姑且去看看吧。如果她真的是因为那件事而来的话。”船长深邃的眼神中似乎掺杂着什么与以往不同的东西,于昏暗的灯光下熠熠发光,店长却分辨不出来。

 

在圣波兰克乃至半个大陆,舜·欧德文船长的名号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他的父亲辛·欧德文便是位伟大的船长,对着海洋有着堪称神奇的适应力,在海上他就如同那传说中的海神一般,对大海的种种了如指掌。

而最传奇的一点,便是由他带领的船队,总能平安无事地穿过传说中的魔鬼地带——塞壬海峡。

传说中歌声摄人心魄的美丽海妖居住的地方,时常有传闻说那里有海妖出没,海峡地势险恶曲折,水面下藏满暗流,虽然是条到达圣波兰克的捷径,平日的船队却都对那里敬谢不敏。

 

十年前,舜二十岁的那年,辛带领一队商船出海,路上略微误期,归程时为了按时到达而决定通过塞壬海峡,然而,就在即将进入海峡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场风暴卷走了辛的生命,同时也卷走了商队的信仰。

据说当时整支船队都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是舜率先从丧父之痛中爬起来,引领整支船队平安回到圣波兰克港,他也因此有资格继承自己父亲的所有财富,成为了大陆的传奇。

 

漆黑一片的狭小房间中,紫发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屋内唯一一张书桌前,借着晃动的烛光翻看着一本跟调酒师借来的工具书。旁人看来枯燥无比的内容她却读得津津有味,整个人都栽进了书中的世界。她的手指纤细灵巧,皮肤白皙细嫩,虽只有15岁,却也不难看出,将来绝对会是位亭亭玉立的美人。

房间内唯一窗户对着塞壬海峡的方向,正是涨潮的时候,海水汹涌澎湃,带着至高至圣的绝对权力,肆意蔓延着自己的身姿。

敲门声在寂静的夜中突兀地响起,她一惊,随即轻轻跳下对她而言有些高的椅子,打开门,露出半边脸来。

“弥幽,这就是舜·欧德文先生。”店长指了指身旁的舜。

“您好。”弥幽用谨慎且有些警惕的眼神打量着比她高了两个头的舜,彬彬有礼地开口。少女的嗓音好似晨雾般轻盈,带着虚无的美感,如同散落的羽毛般扫过心尖,留下淡淡的痕迹。

“······”舜一愣,这声音让他想起了什么,勾起了久远年岁的一些回忆,随即便发觉自己的失态,熟练地掩盖过自己的失神,沉声道,“你好。”

“我这里有件很特别的东西,您一定会感兴趣的。但只能您一人看到。”弥幽冷静地交代着,即便是面对体型与年龄差距如此之大的舜,她也未流露出半点胆怯。

店长与舜对视一眼,识趣地走开,弥幽让开门口的位置,舜得以挤进这个狭窄阴暗的房间。

因为是唯一的单人间,所以房间自然大不了。阴暗是因为只有书桌上一根白蜡照明,烛火幽幽,有风从窗外吹来,烛火便晃荡起来,连带着墙上投下的影子也扭曲变形。

弥幽将蜡烛吹灭,银纱般的月光瞬间便铺满了整个房间,一切都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外面世界的灯红酒绿与她无关,从她诞生之时她所期盼的、渴望的,便只有这温柔的月光。

她从贴身的口袋中拿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手帕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丝织品的光芒,质地柔软,舜在看到那手帕的瞬间眼神便迟疑了起来,她摊开手帕,其内一片指甲大的硬质鳞片泛着虹色,在月光下更显闪亮,隐隐约约能看出些墨绿来。

舜的呼吸猛地一滞。

弥幽将鳞片递过去,他飞快地攥在手心中,难以置信地反复查看,用手指细细摩挲,鳞片表面光滑,硬度与指甲差不多,略有弹性,而那特有的色彩······

“哪里来的?”舜的嗓音沙哑,他头也不抬地问。

“在那里的海滩捡到的。”弥幽指向窗外,那个方向正对着塞壬海峡,是最接近海峡的一片浅滩,平日鲜有人去,“因为有在别人那里听说过十年前的事,所以感觉见多识广的您一定知道这是什么。”她的语气不卑不亢,也未显出任何一丝不敬来,竟让人无从下手。

“······你一定知道点什么。”舜紧紧地攥住鳞片,任由疼痛由手心顺着神经扩散开来,他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中满是坚定。

“······”弥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搬来椅子示意舜坐下,自己坐在床上,她的坐姿端正,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膝盖上,“我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的态度。您是想说些什么吗?关于十年前的那件事······”

“······这个故事,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即便是我的母亲,我也未曾与她提到过只言片语。”舜在椅子上坐下,喃喃地叙述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你是与‘他’相同的——更何况,既然他让你来找我,那么——”

他抬起头,月光在他的眼瞳中折射出几分冷冽。他没有说完这句话,但答案彼此心中都了然。

“有时我也会怀疑,那也许只是一场梦而已。一场痛苦却又美丽的梦。只是每当我看到那一望无际的大海,我就会猛然醒悟,那是真实的。”

此时,那眼中的冷冽,刹那间转化为炽热的光芒。

“他是真实的。”

 

☽02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我父亲去世的第二天。

经历风暴后摇摇欲坠的船只沿着设定好的轨迹缓缓驶入塞壬海峡,船员们绝望地撬开船舱里原本是货物的酒,喝得酩酊大醉,酒水在船舱的地板上留下水渍,空气中满是酒味,我也试图借酒消愁,加入这场绝望的狂欢。

约是凌晨四点,船舱内的醉鬼们大多都陷入了沉睡,我晃晃悠悠地走上甲板。

天空乌云密布,远方的天穹上空却隐隐有金色的光芒透出来,风暴后的海水格外静默,天快亮了。

但我当时只感到绝望。

我失去了我这一生最敬重的人,与此同时,我们很有可能即将葬身海底。没有父亲的指引,在环境如此恶劣的塞壬海峡中,我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我怀着过于悲痛后莫名释然的心情,靠在甲板的栏杆上。我喝醉了,眼前的一切都朦胧起来。船驶入了塞壬海峡,两侧险峻的高山好似无情的死神,冷冷地注视着我们这群即将驶入地狱的可怜虫们。当时我真的觉得,我快要死了。

然而。

就在那时,我看到他。

那并不是我第一次随着父亲经过塞壬海峡,因此我知道,在海峡入口处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乱石堆中有一个巨大的船锚。那是之前在此被海水无情吞噬的船只所留下的,我不知道那个船锚在那里呆了多久,只是我每一次经过都会看到它。

但那一刻,我分明看到,在漆黑的船锚前有一抹亮得刺眼的翠绿。

我该怎么形容他!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语言的无力!你不会理解的,没人能够理解······那种美,是无论用怎样夸张的词汇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的美,我曾无数次企图用笨拙的语言描述他,却发现那根本就是对他的一种贬低!是对美的亵渎!

我却仍想要不自量力地勾勒他的轮廓,他真的美得不可思议······

远远地,能看到他纤细的手臂搭在船锚上,他的皮肤那么白,几乎要与海峡内萦绕的雾气融为一体,好似下一秒就会消失;一头被海水打湿的翠绿长发披散在岩石上,如同沾着露水萌发的嫩芽,让我想起曾去过的植物之都盛夏时成片的绿植;他有着明显的、线条优美的肩胛骨,柔韧的腰肢,从腰部开始逐渐被鳞片覆盖;鳞片的颜色随着光线的不同变幻,却一直隐隐保留着原本的墨绿,海水柔和地掠过他的鳞片,他用鱼尾轻轻地搅动海水,鱼尾末端的鳞片渐变为天蓝,所连接的薄膜橙黄相融,鲜艳的色彩在墨蓝的海水中分外显眼。

我完全移不开视线。

第一眼就能看出,他并不是人类。

他那精灵般的耳尖覆盖着渐变的鳞片。传说中用歌声蛊惑人心的、吃人的海妖。

我想,我大概能体会到书籍中面对魅惑海妖的勇士的心情了。那分明只是一个背影,却几乎要让我发狂,我想看看他的正脸,却又害怕他转过来,一切的一切在他的美丽前都如此渺小!

我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他。

也许是我的视线过于炽热,不知望着什么的他突然转过身来,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让我想到神殿中神祗的大理石雕像——哦,这不是对神的不敬。如果神见过他,知道我如此形容,就会连神也会感到欣喜的。

他的右脸上有着三道橙色的纹路,如同水的波纹,带着诡异的美感,而他那一双金黄色的眼眸,在薄雾中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如同融化的黄金。

他是完美的。

那海天相接处显眼的一抹翠绿,是我记忆中的永恒。我想,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大概就是爱上他了。

阳光缓缓驱散乌云,在金色的耀眼阳光中,他似乎就要像是童话中的小美人鱼一般,于晨曦中化为泡影。

他发现了我,有些惊惶的样子,似乎不知所措。

我们对视良久。

紧接着,我看着他似乎是想要离开,完全是下意识地喊出了声。

 

☾03

 

被雾气缠绕的甲板上,绝望的青年向着前方伸出手,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但那颗心还在剧烈地跳动。

“别走·······”那细微的声音只能是哀求。

“求你了,别走······”他呻吟着,抱着脑袋蹲下来。

细碎的声音随着微风传入鲛人的耳中,那美丽的鲛人出现片刻的迟疑,他远远地看着甲板上的青年,胸口传来莫名其妙却尖锐的刺痛。

那是谁?

他不知道。

只是。

想要接近、想要拥抱的感觉如此强烈,似乎有连绵不断的隐形丝线连接着两人的心扉,他对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感到惶恐,本能地便想要逃离,但那青年的声音如此哀恸,这让他迟疑了。鲛人被牵连的心绪,连海水似乎也为之沸腾。

他们刚刚对视了很久。

鲛人从青年的眼神中解读出了他的痛苦。即便两人隔了那么远,他还是能敏锐地将那心碎的思绪尽数收入眼底。

你,为什么如此伤心?

他想要询问,却又想到了大祭司对每一位新生鲛人的话——鲛人的歌喉是为海神而生,鲛人的嗓音会指引人类扑向大海。

人无法在海中生存。会死。

他不敢出声。

是啊,他是人类口中的海妖。是可怕的、嗜血的存在。

你,也会害怕我吧?

但是青年求他不要走。

他畏惧了、退缩了。

但,好喜欢啊。

好喜欢好喜欢。

想要在一起。我,想要和他在一起。

那炽热磅礴的情感来得如此突兀,他猛然意识到。

自己,也许爱上了一个人类。

 

禁忌。

 

却又,无力抵抗。

 

☽04

 

我求他不要走。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

当我醒来时,我在船长室里,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船上没有声音,大概是船员们还在睡觉。

那是个阴天,我辨认不出时间,头有点疼。我想起,自己应该在甲板上的。

我想起身,却悚然发觉,身旁躺着谁。

是他。

我看到他苍白柔嫩的皮肤,其下包裹着线条优美的肌肉,胸口微微起伏,他褪去了身上的鳞片,修长的双腿缩起来,发丝间还带着海水的腥气,脸上的纹路已然消失。

我不知所措。

他睡得很安宁,睫毛微微颤动,面容姣好而恬静,我颤抖着、完全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

我拥抱了他。

他醒了。

他的眼睛好漂亮,不是之前所见的金黄,而是通透的琥珀色。后来,我见识过世界各地的商人,他们总会向我炫耀着他们的珍珠宝石,我却对此嗤之以鼻,因为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一种宝石能比得上他眼睛美丽的分毫。

他怔怔地看着我。

他笑了。

他笑得好温柔。

他好美。

我吻了他。

我······

那是完全处于本能、处于爱意的行为。

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我是那样、那样地深深爱着他。

这感情突如其来,但我们彼此表现得都像是我们已经相爱了一万年。

等我醒过来已经是中午了,有人在敲门,喊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回应,说我没事,想要一个人呆一会儿。

他醒来后微笑着看着我,靠在我身上,他的身上突然生出一层薄膜来——像是薄膜,却更像是纱,柔软且顺滑,半透明的纱制品层层叠叠,融成件白色的袍子,将他裹住。

我当即想起了另一种版本的传说中,东方的古人将海妖称为‘鲛人’,他们会生产一种名为鲛绡的物质,鲛绡质地柔软且富有光泽,最重要的是沾水不湿。

我穿好衣服,有些犹豫要不要带他出去,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询问他他也只是微微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海妖不能说话吗?我倒是第一次知道。

我跟他说,因为没有合理的来历,所以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他理解地点点头,走到窗旁指了指前进的方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我。

我竟然领会了。我说,是呀,我们要通过海峡。

我跟他说了父亲的事。他同情地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是想让我振作起来。

我的确振作起来了。

爱情是神奇的,这就是那么多诗人歌者赞颂它的原因,那是由世间所有的甜蜜汇聚而成的情感,无人可抵御它的诱惑。

我凭借着以前略有些模糊的记忆,再加上他为我指引的方向,带领着船队,驶出了塞壬海峡。

到岸的那一刻所有的水手都在欢呼,我在船长室,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拥吻他。

如果不是他,我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那一刻,我真的感觉抱住他,就抱住了全世界。

我认为,我们一定能天长地久,白头偕老。

 

之后的庆功宴我带着他一起去了。几乎整个镇子的人都聚集在酒吧里,人们欢呼尖叫,这场庆祝生还的狂欢让我心生厌烦,却因有他的存在而很快平静下来。

人那么多,没人会注意到他,我在角落里搂着他,他讨厌酒精的味道,所以我和他只喝了一杯冰水。

我从那之后再也没碰过酒精。

看着格外热闹又显得聒噪的场景,他流露出几分茫然,他靠在我身上,轻轻地抓着我的衣角,他很轻。我抱住他,问他是不是想要离开,他只是淡淡地微笑着摇摇头,继而继续注视着狂喜的人群。

我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情。我不知道他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那些传说真真假假难以分辨,他又不能说话。但是,我想,这种热闹的场景他是前所未见的,因为他眼中闪烁的、兴奋的、如同孩童般纯粹的光芒。

第二日是我父亲的追悼会。长长的悼词枯燥无味,很多跟着他走南闯北的老船员嚎啕大哭,众人纷纷感慨世事无常。我本想忍住眼泪,因为从今往后我就要背负父亲的责任活下去了,我不能容忍自己的脆弱。

但最终,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我父亲是位很难得的人。他是我的启蒙导师,是我的挚友。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是愣愣地伸出手,他的体温一向很低,冰凉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他微微皱起眉来,舔了舔指尖沾上的眼泪。

鲛人泣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他似乎对人类的眼泪感到惊奇。他呆愣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抿了抿嘴唇,随即抱住我。

我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无声地哭泣,他不知所措地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那一刻我感到庆幸,庆幸我遇到了他,随之而来的却也有恐惧,他终究不是人类——也许我们终有一天要分别。

我将翻腾的恐惧硬生生地压下,紧紧地抱着他。他是真实的,我对自己说,他就在这里。

他对于这世界上的一切都表现的那么新奇。我带他去了圣波兰克最盛大的集市,我看着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开怀地大笑,将他看中的东西一一买下,他似乎有些不安,我安慰他说没关系,这次幸存为我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将那些金币都挥霍在他身上,我心甘情愿。

我对前来询问的所有人说,他是异乡的游客,是我的朋友。

我把他带回家。

 

☾05

 

弥幽平静地听着舜的叙述,一言不发,面前的船长早已被回忆的浪潮所淹没,平日看来冰冷不近人情的脸也透着一丝喜悦。

那一定是很快乐的回忆吧。

她这样想。

 

-

 

翠发的青年靠在恋人的怀中,琥珀色的眼瞳缓缓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对于一个自幼生长于深海的鲛人来说,人类的一切都那么奇妙。

人类的食物很美味,人类的装饰品很漂亮,人类很温柔。

鲛人将鱼尾分离为双腿的代价是声音。他无法发出声音,却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嗓音会影响自己的恋人了。

只是。

却不能叫出自己爱人的名字,也没有开口说爱的权利。

他听着恋人平稳的心跳,一次次无声地开口喃喃着。

 

我喜欢人类。

 

我喜欢你。

——

我爱你。

 

睡梦中的年轻船长抱住自己的恋人翻了个身,青年安心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进入梦乡。

 

☽06

 

每一天,我们都会去一个新地方。

我们在中央公园的银杏树下拥抱,在寒年山的山顶上接吻,在鹊桥的栏杆上共同挂上一枚同心锁。

我想把自己的全世界都给他。

那斑斓的世界,是我对于他的回礼。对于我来说,他是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宝物。

他不能说话,但是我可以。我将那些重复了上千上万次的情话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喃喃,他认真地听着,用鼻尖蹭蹭我的脸颊。

从回来后,我再也没去过海边。

生长在圣波兰克的人对于海神都是心怀敬畏的,毕竟是“海神馈赠的城市”,因为大海圣波兰克人才得以繁衍生息,除生命外,我们的一切都来源自海洋。我原本也是尊敬那位神明的,只是在父亲被大海夺走生命后陷入了矛盾的心理,我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海神,那位威武却无情的神祗。

同时,我也害怕。我怕海神会带走他。

他是属于海洋的。他看到贝壳饰品会兴奋地伸手触摸,看到鱼就会将手伸进鱼缸里与鱼玩闹,而那些鱼也格外亲近他。

我几乎要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完美梦境中了。我有一位美得无与伦比的爱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在我们相识的第七个凌晨,我突然从梦中惊醒,似乎梦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那冰冷的画面却只是于脑中一闪而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他却早已醒了,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交换一个早安吻。我问他,今天想去哪里?

他似乎有些迟疑,却很快再次露出微笑。他指了指墙上的贝壳风铃,我便了然。

是大海啊。

恐惧如同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般压在我的心上,我本能地不想带他去那里。我怕他离开。只是,我这么爱他,他说什么我都会去做——哪怕他让我去死。

于是我们便在夜幕中出发。那也是个阴天,天空被厚厚的云层所占据,像是随时都会下雨的样子。我与他相识正是阴天。

涨潮时的大海是可怖的。乌黑的、深不见底的海水咆哮着冲刷上岸,缓缓退去后又卷土重来,带着不可一世的愤怒,似乎在对谁宣战。沙滩上一个人也没有,穹顶上空传来沉闷的雷声。

渺小的人类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是那么的脆弱。

我抓着他的手,我们十指相扣。他走向大海,我紧紧地跟着他。

我是如此害怕失去他。

海水没过脚背,继而漫过膝盖,他停下来,他拥抱我,踮起脚轻轻地吻了我。我回吻他。

我爱他。

他似乎不想让我再前进了,他温柔却坚定地看着我,轻轻将我推开。

不要走。

我再一次祈求他,如同第一次见面一般,这次他犹豫了。

就在这时。

 

在我看不到的方向,响起此起彼伏的歌声。那声音一开始听并不会觉得惊艳,似乎是很多低沉的乐器声混合在一起,有种空洞的感觉,曲调悠扬古老,有些民族风味,让我想起西部牧民们于草原上的演奏。随即,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到吟唱的队伍中,那缥缈如同薄纱的神圣歌声越来越大,泛着空灵的诡诞美感,随着浪潮的声音起伏,尾音绵长,越听越感觉灵魂被吸走了。

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那是首赞美大海的歌。我能如此感受到。

我不受控制地往大海深处走去,他惊慌地拦住我,我当时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能听到的只有那与海潮相伴的歌声,我茫然地看向他。

阵阵浪潮中,他琥珀色的眸子从瞳孔处渐渐变为金黄,他的耳尖缓缓钻出鳞片,潮湿的、海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心鳞片坚硬的触感让我清醒了几分,只是那歌声越来越大,似是千百人的合唱,他用哀恸的、如此深情的眼神看着我,开口。

清冽的声线展露在空气中,宛若利刃般将空气剖开,那是直直地、不加丝毫掩饰地、震撼到灵魂的歌喉,举世无双,心脏也随之颤动。我瞬间便清醒了,他握着我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我。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太美了。

这就是,海妖的歌喉啊。

我情愿为这歌声献上心脏。

他所唱的曲调与周围的歌声截然不同,这曲调婉转却透着哀思,听了只觉心中被忧伤填满,悲痛欲绝,末端却又骤然一变,音调向上攀升,节奏跳脱起来,欢愉之情浸透在每一寸皮肤。

听到他的歌声,周围的歌声渐渐小了下去。很快,海面上便只有他的歌声与海浪的声音交相呼应,我听得入迷,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我看到他的鱼尾,那颜色实在震撼,由墨绿到天蓝的完美转换,长长的鱼尾环绕在我周围,在海水下闪着光芒。

一曲终了。

他直直地看着我,突然,我的心一颤,他哭了。

金黄的眼眸中盈满泪水,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那泪滴在半途便化为了水滴形的珍珠,落入海水中,带着小小的气泡沉入水底。

鲛人泣珠,原来是真的啊。

可我根本无暇感慨。

不要哭,不要哭。

我感觉心脏都要被活活拉扯开,好疼。

我慌张地说着,用早已湿透的袖口去擦他的眼泪,他流着泪,却扬起嘴角,天光从乌云后挤出来,小片小片地投射在动荡的海面上。

他是那么美。

比我心中的神还要美上千倍万倍。

我绝望地吻他。他轻轻地抱着我。他哭着,他笑着。

他对我说话。

 

☾07

 

“舜。”

那美丽的鲛人捧着恋人的脸,竭尽全力地微笑着,叫出自己爱人的名字。

他想叫恋人的名字很久很久了,却一直不能开口,化为原型后又担心自己的声音会引诱他堕入深海,但是现在他不用担心了。

因为他感受到了啊,此时此刻,恋人那坚定的心意无坚不摧。

唯有意志坚定之人,方能不被海妖的声音俘获。

他没想到,自己的同类为了让自己回去,竟然动用了最大规模的深洋赞歌,试图杀死自己的恋人。

是啊。毕竟是禁忌啊。

只是,为你触犯禁忌,我一点也不后悔。

回去后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他心知肚明。

穷尽一生,唯愿拥得一人。

“尽远。我的名字。”

他不知道用人类的文字要怎么写这个名字,却还是认真地用手指在舜的手心一笔一划地用鲛人的文字写下自己的名字,有眼泪滴落在舜的手心,化为珍珠。

“······尽远。”

青年痴痴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个身影、名字刻进心里,越来越多的阳光驱散乌云,他心中却依旧乌云密布。

“我爱你,尽远。”他轻声说着,好似在许诺一个必将执行一生的誓言。

“我也爱你,舜。”美丽的鲛人留恋地看着自己的恋人,“我要走了。忘了这一切吧。”

“好好做你的船长,好好地活下去。”

“不——不要。”恋人却如此坚定地否定,“我会等你。”他的嘴唇在颤抖,语气却不容一丝质疑。

“······好。”鲛人一怔,随即闭上眼,露出最灿烂的微笑。

连那阳光也为此黯淡三分。

他缓缓地晃动鱼尾,眷恋地看着自己的恋人,随即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般,一头扎入海水中,翠绿色的长发在水下扩散开来,他飞快地摆动鱼尾,海水顺从地为他让开道路,不消片刻,他就消失在了墨色的海水中。

远处乌云尽消,天光大作。

 

☽08

 

他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身影在海水中消失,好似瞬间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爬上了岸。

那之后我大病一场,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分明知道,离开了他,我已经不完整了。

我在纸上无数次地写他的名字,那古老的、繁杂的、冰冷的语言,却好似带着他温柔的气息。

那名为“爱情”的病症。

我已病入膏肓。

那之后我爱上了大海。我知道,他就在这片海域,就在海神庇佑之处。

我会将我毕生的热爱奉献给他。

我成为了一名合格的船长。这是我与我父亲所期望的。

同时,也是他所期望的。

我守着大海。

我一直,在等他。

直到今天——

 

☾09

 

船长的眼中闪烁着烧灼的喜悦,他低声说着,再一次低头,痴迷地端详着手中的鳞片。

紫发的少女安静地听完他的故事。她什么也没有说。

风吹进来,空气中满是海水的腥气,圆月逐渐被乌云遮挡,兴许明天会是个阴天。

“您是说,这是人鱼的鳞片吗?”浪潮声中,少女轻声问道,无神的双眼中读不出情绪。

“······他来了。”船长微微勾起嘴角,他站起来,将头上的帽子戴正,“多谢你了,小姑娘。我要走了。”

“······不必。”弥幽的眸色一沉,站起来为船长开门,外界柔和的音乐声飘了进来,这个仿佛与世隔绝的狭小房间终于因此沾上了些生气,“再见。”

船长对她点点头致意,在出门的瞬间,有轻灵的女声幽幽飘过:

“很快了。这次满月,他回来了。”

船长一怔,随即露出释然的微笑,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少女注视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静静地关上门,趴在窗台上看着波澜壮阔的大海,眼中闪过一丝金黄,如同耀阳下翻腾的海浪。

 

☽10

 

我从记事起,就生活在漆黑的深海中。

深处的海不同于浅层海面的蔚蓝,深海的海水如墨,没有光线的世界一片漆黑。

我们生活在半圆形的结界内,依靠巨大的、由一颗颗鲛珠汇聚而成的“月阳”照明,远远望去,好似一个巨大的、会发光的玻璃球。

鲛珠是鲛人用一生凝出的精魂,每一颗鲛珠都是一条生命,如同心脏般,轻抚时会感到淡淡的温度,以及微微的震动。那是由我们的祖先,历经千年万年,用无数生命血泪才凝出的,真正的“海中的太阳”。

半透明的结界平日是关闭的,结界依靠大祭司来维持。大祭司是极为特殊的存在,若说鲛人只是比较奇特的种族,那大祭司似乎就真的是神话中带着传奇色彩的“神物”了,每一任的大祭司都相当长寿,掌握着超脱想象的力量。原本鲛人的生命平均约70岁,而大祭司却往往能千年不改容貌,直到下一任“大祭司”诞生,才会慢慢老去。

结界外围是海水,恒温且清澈,内部的核心部分是空气。鲛人以鱼类为食,每天会有固定的猎师去结界外觅食,鲛人的社会是稳定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都尽到自己的职责,甚至“我”的概念都是模糊的,更多的是“我们”。

我们管那座城市叫做亚特兰蒂斯。

鲛人是特殊的。我们与人类同根同源,却是截然不同的物种。鲛人两栖,平日在海中用鸣叫声来传递信息,如同鲸群。鲛人有自己的文字,很复杂,却又有着如同蜿蜒绿植般的生命气息,好似在书写世界。鲛人的语言,却是人类的语言,鸣叫与吟唱只在结界外、在狩猎时使用。

鲛人是自海洋诞生的生物。

我们是海神所创之物,我们生于海洋,自当死于海洋。鲛人没有繁殖能力,因此性别的分化也并不明晰。每20年,结界中央神殿内的长生树都会结一次“果”,那果实便是鲛人的卵,我未曾见过,却也听哥哥说过。

鲛人的卵是金黄色的,半透明,里面是亮闪闪的雾气,将耳朵覆在上面,便能听到平稳的心跳。一枚卵经一月便会成熟,破壳而出的便是年幼的鲛人。

我是见过长生树的。神殿内处于结界的核心处,其内是空气,那金色的、甚至只能用是缠绕在一起的藤蔓来形容的纤细树干歪歪斜斜地立在神殿中央,据说结果的时候就像是挂了满树的灯笼。平日看上去病怏怏的,但是结果前体积会增大好几倍,直到所有的卵都被孵化完后才会回归原状。

长生树要结果,是需要特殊条件的。

他们说,长生树是海神的神经,带着海神的意识。于是,鲛人便会在长生树结果前后举行盛大的“长生祭”,从上一代的鲛人中挑选最具天赋、对海神的信仰最虔诚的那一个,唤作“神使”。被选中的神使,右侧的脸颊上会由大祭司亲手用长生树的汁液绘上水纹,那由生命绘画出的纹路将伴随那位鲛人一生,是荣誉的象征。

神使会在长生祭上为海神献上最完美的歌喉。唯有最纯净的信仰,方能使生命绽放。

而恰巧,鲛人会在满20岁前一个星期获得第一次浮上水面的机会。也就是说,神使在见识过海面以上的世界后一周,便要参加祭典。

有的鲛人很担心。他们认为,去过海面上,神使便很难心无旁骛地供奉海神了。

历代的大祭司却坚称,只有在经历了如此历练后,才能验证神使信仰的纯正。

海上的世界有什么好的?

以前,我也不理解。

但是后来,我在老师的指导下走上岸,我才知道,人类的生活原来如此丰富多彩。

但,有着忠诚信仰的鲛人,不会被这灯火阑珊的人间美景蛊惑。即便死,也要回归大海。这便是他们固执、单纯、却又显得有些可怜的信仰。

我是敬畏大海的。

那是我生长的地方,那里有着我理应供奉的神明。却又无异于囚笼。

哥哥是爱着大海的。

我听过他对于海面上的描述,他的语气轻轻的,似乎是害怕惊扰到什么。从那一天起,我便开始盼望起了二十岁的来临。

毫不夸张地说,哥哥很漂亮。是“美”的典范。我只见过他一面,其他的,是隔着院门听他轻声诉说。他的声音很温柔,让我想到素未谋面却早已心生亲切的月亮。

我喜欢月亮。书中所说的,比太阳温柔却也照耀世间的月亮。

哥哥不能出门。他被囚禁在那小小的院落中,如同一只被折去羽翼的金丝雀,空有美妙的歌喉却也不愿开口。我那时从未听他唱过歌。

老师说,哥哥触犯了鲛人的禁忌,若不是他后来将功补过,他本应被放逐。

我不知道哥哥犯了什么错。

后来,还是哥哥自己跟我说的。

他爱上了一个人类。

我不明白了。鲛人当中也有互相仰慕的异性结为伴侣,便相伴一生,爱情在鲛人看来是神圣的,为海神而生的歌声同时也是属于爱情的,相爱的鲛人会受到所有鲛人的尊重。

只是,人类怎么了?

我问老师。

据说,人类与鲛人不共戴天。人类是自私的,是有野心的,他们想要将一切非人类的生物都奴役在脚下,他们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屠杀其他的种族。鲛人曾为体会这道理付出过血的代价。我听到这一点的时候被吓到了,这么温柔的哥哥,为什么会爱上这么凶残的人类?

只是,哥哥他说,不是的。

人类很温柔,人类很聪明,他说,他喜欢人类。

我信任他,于是便在心中缓和了对人类的敌意。这也是我现在能站在陆地上的原因。

那是个困倦的午后,老师坐在神殿的屋顶检查结界,我静静地在一旁看书,月阳的光芒暖暖的,但我还是想要看一眼哥哥曾跟我提到过的月亮。书中有很多优美的文字形容月亮,每当闲暇之时,我便会在脑内勾勒月亮的轮廓,我是如此渴望着上岸,却不跟别人吐露半分。

老师突然开口了。

“弥幽啊,想去岸上看看吗?”老师风轻云淡地托着腮,突然这样问我。

“······?”我疑惑地放下手中的书,心底有些惊讶。虽然听过老师对其他鲛人的演说,但是老师的确从未正面在我面前提及到人类相关的事情,甚至由于哥哥的事,我认为,他是讨厌人类的。

“······我见过人类的哦。很久很久以前。”老师做出回忆的样子,“人类很聪明,同时也很狡诈。任何事物都是有双面性的。”他抬起手,似乎要触摸那悬挂在结界顶端的月阳,“······你听他说过吧?”

“······”我默认。在老师面前没什么是可以隐瞒的。

“现在是时候了。去向人类学习吧,弥幽。”老师笑起来。

老师有着和我发色相同的紫色长发,不过颜色更深一些,也更长。他平日都穿着一尘不染的祭袍,经常会变成人类的形态走来走去,如果是鱼尾的话,我记得是深紫色的。

老师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得体的微笑,好似没有什么是能让他惊慌的。

我的老师,鲛人族的大祭司,有着如此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是整个族群的信仰。

“你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老师摸了摸我的头。

真的可以吗?可以去陆地上了吗?

我禁不住感到隐隐地兴奋,却也担忧。且不提鲛人与人类常年的矛盾,光是交流都有问题。鲛人的化形是以牺牲声音为代价的,而鲛人本身的嗓音对于人类来说是致命的毒药。这是哥哥跟我说的,但是意志坚定的人可以对此免疫。

“这是哨贝,你认得吧?”老师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黑色贝壳,我想了想,立刻就忆起了有关“哨贝”的相关记载。

能让无声之物发出声音的贝壳。只要咽下去,就算是声带受损也能够发出声音。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是那个······”我惊奇地瞪大眼睛。

“嗯。哨贝按理说现在只有在很深的海底才能找到了,这是我的老师,上一任大祭司给我的。”他笑,“我没有用过。但是,也是去过岸上的。”他对我眨眨眼,“现在,我把它给你,小弥幽。”

他郑重其事地将黑漆漆的贝壳塞进我的手中:“你是我的继承人。这是天生注定的,但是,我希望你会是名通晓世间万物的祭司,因此,去岸上看看吧。”

“去向他们学习,带给鲛人更好的未来吧。”

我怔怔地看着手心的贝壳,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看老师,他坚定地对我微笑,眼中满是信任。我匆忙地低头道过谢,去了哥哥的院子。

我轻轻敲门,不一会儿温和的声音就在门的另一端响起,我有些激动地将老师的话复述了一遍,哥哥沉默了许久。

我不知道哥哥在想什么,只是这沉默让我窒息。

很久很久之后,哥哥终于说话了。

“帮我找到他。”

他的声音在颤抖。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哥哥以如此脆弱的语气说话,就像是易碎的玻璃制品,无比脆弱,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四分五裂。

我知道,哥哥说的“他”,是哥哥的爱人。

我不清楚哥哥与他的爱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哥哥一直在等他。

“求你了,弥幽。”

不想听下去了。

光是这样的声音,听过一次,就足够让我难受了。

心中沉甸甸的,好似被灌满了水银,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无法拒绝这个请求。怎么可能啊?这样脆弱的声音,只可能是濒死之人的呼救啊!我有些慌乱地靠在门板上,终于挤出了声音。

“······好。”

又是很长一段沉默。

许久,门缝内有什么东西被塞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是一片墨绿色的鳞片。

鲛人的鳞片很坚硬,能抵御外来的攻击,同时也要承受深海处的水压,出生时是柔软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会逐渐变得坚固。我没有试过,但是据说,拔掉鳞片是很疼的。

“我快死了,弥幽。”哥哥低声说道,我感觉,他是贴着门缝这样说的,“原本,我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他平淡地诉说着,与刚刚的脆弱宛若两人。

“他说,他会等我。我说好。于是,我就活下去吧。”

“只是,时间长了,我才发现,这根本无济于事。”

“也许,只有我濒死的时候,才能最后见他一面吧?”

我茫然地瞪大眼睛——哥哥?

鲛人内的确有这样的规矩。鲛人对死亡是敬畏的,如同对生命的尊重一般。濒死前的鲛人,无论犯下过多么重的罪行都会被释放,鲛人有权利在死后回归海神的怀抱。因此鲛人对自己的死期往往预测得很准,然而鲛人的平均寿命怎么说也不能低于七十岁,哥哥分明还年轻,为什么会······?

在后来,我知道了哥哥的故事之后,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心已经死了,还怎样活着呢?

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也不理解这一点。

“不会的······”我这样无力地反驳道。

“在我有能力去找他之前,请······帮我告诉他。如果没猜错······这次的满月就是我的极限了,弥幽。”哥哥轻声说道,“我相信他······他说过等我,那就真的会一直等我。”

他的语气如此理所当然,我根本无法反驳。

于是我便答应了下来。

我要离开这件事,老师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是有着至高全力的大祭司,就算被族人知道了,也不会怎样。

只是,我很担心哥哥。

我带着哥哥的鳞片与老师的哨贝,在结界外侧与内侧的交接处驻足,回头遥望那高高悬挂的月阳,只是不知下一次再见到这由生命汇聚而成的光芒,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结界外侧有巡逻的鲛人,我有些紧张,不知该如何完美地避开每一个。

突然,熟悉的、美妙的、无法言喻的歌声从那小小的院落中飘出,高亢的歌喉混杂浓浓的深情,史诗般空灵的腔调让整个空间都为之震颤,我惊愕地瞪大双眼,是哥哥,是哥哥的声音没错——

这却又是我从未听过的美妙歌喉,灵魂都要被那曲调勾了去,消融在海水中。这就是神使的实力吗?这样才有神献祭的资格吗?原来,原来使生命绽放的,是这样的歌声啊——

外围的结界内徘徊的侍卫同样也被那歌声惊艳、吸引,纷纷游向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是哥哥在帮我吗?

一定是的。

我眼眶湿润,最后留恋地远远地看了一眼我生长的地方,毅然决然地跃入结界外侧的海水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11

 

熙熙攘攘的酒吧内一如既往地热闹,后厨乒乒乓乓各种噪声不绝于耳。紫发的少女安静地穿着酒吧的制服认真擦洗着玻璃杯,她用的是自己带来的那块柔软的手帕,从水中拿出后水滴竟纷纷从晶莹的布料上滴落,没有浸湿一丝一毫。

然而没人注意角落里的这位面容稚嫩的少女与她的手帕,每天总有数不完的事情,人类总有数不清的抱怨,酒吧内不分昼夜。喋喋不休的水手与姑娘们打成一片,爽朗的笑声传入少女的耳中。

她侧目,静静端详着人们欢快的笑脸,默默收回视线,尝试勾起嘴角,却怎么也做不出微笑来。她并不习惯表达自己的情感,而笑,是人类常用的表情之一。

如果是哥哥的话,一定会笑得很好看的。

她这样想着,看了眼时间,毫不犹豫地放下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玻璃杯,绕过忙碌的人们,没被任何人察觉地钻入自己的房间。她将早已写好的辞职信放在桌面上,本来她来的时候就什么也没带,走得更是毫无留恋。

让店长同意收留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的,不光是她的来找舜的理由,更多的是她不要报酬,只需要提供吃住就好。

时间接近凌晨,店铺早早便在招牌旁的挂钩上挂上油灯,昏黄的灯光在狭长的街上照出一片天地,这个身形轻巧的女孩飞快地在街上行走着,皮鞋敲打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凭借着别人谈论时听到的零零碎碎的言语以及自己超强的记忆能力在脑内勾画出小镇的地图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了那在暖黄光晕中用漆黑发泄着自己的孤寂的房屋。

玻璃窗上倒映出她苍白精致的面颊,透过半拉着的窗帘,能看到屋内的墙壁上贴满了纸张,上面是某种富有奇异的美感与莫名的韵律感的古老文字,反反复复写着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

她抿了抿唇,靠近一步,又能看到墙边悬挂着的贝壳风铃,无精打采地悬在那里,也没了发出清脆声响的兴致。

环顾四周无人,弥幽便轻轻开口,小声吟唱起来。

这便是离别那天她所听到的,这辈子听过最美妙的歌声。自己的声音完全比不上丝毫。那其实只是首很普通的,每一个鲛人都会唱的赞美海神的赞歌,却能被他演绎到如此程度。

而此时,她唱这首歌,只是单纯想要在这个他曾经住过的地方留下一点痕迹而已。

抑或说,是表达敬意的方式,是缅怀。

弥幽轻叹。她抬起头,遥望星空,那银色的天体挂在天上,圆润的形状让她想起月阳,但那分明又是真实的,那是真正的月亮。

她在月光中闭上双眼,静静聆听着世界的一切,海浪声总会在她耳边响起,那是她永远也忘不了的声音。

快了吧。

她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再一次迈开脚步。

这一次,朝向大海。

 

☽12

 

亚特兰蒂斯正在塞壬海峡之下。

我是后来才知道人们对那里的称呼以及有关那里的传闻的,但那时的我只觉得岸上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

尤其是我钻出水面的那一刻,月光泼洒在海面上,远处近处皆是一片波光粼粼,海浪晃荡,地平线处就如同一条长长的银带,穿梭于参差不齐的海滩间,那日的月亮缺了一块,却看着格外优美恬静,带着点点遗憾的悲愁,那种凄厉的美感震荡在海天之间,我的心融化在那温柔的月光中,一时忘记了一切。

我呆坐在岩石上,对着月亮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要上岸。

我游到岸边,躺在沙滩上,化出了双腿。我用鲛绡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吞下那枚漆黑的哨贝,试了试发声。

我一直在沙滩上坐到天蒙蒙亮才离开,不光是为了晾干我的头发,源于本能的对海洋的眷顾让我不想离开,却必须要离开。

当时岸边还在营业的也只有那家酒吧了。我去了那里。

废了点劲打听哥哥的爱人——名叫“舜”的人类,却发现他意外地出名,原来成为了了不起的船长了么?啊,哥哥也的确是有说过的。

因为他是哥哥的恋人,因此我姑且也称他为“哥哥”。

我在那里留下来。离满月的日子一天一天近了,我心里有些慌乱,因为舜哥哥还没有回来,要赶不上了——终于,就在满月的前一夜,他回来了。

时间刚刚好,是哥哥与他之间的默契吗——?

我从他那里听到了那个故事。

有关哥哥的故事······

与我所知道的事情一起,拼凑出了故事的全部。

 

☾12

 

每一位鲛人都说,尽远一定会是最出色的神使。

他有着完美的容貌,绝赞的歌喉,以及无可挑剔的温婉性格。

外界的赞誉繁多,他却一心一意信奉着自己的海神。

嗯,虔诚的信仰,也是成为神使的很重要的条件啊。

原本他并不向往岸边。海神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太重,他早已摒弃了心中的一切杂念,却迫于传统而不得不在二十岁那天浮上海面。

同龄人都游到更远的地方玩闹去了,只有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礁石上,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剩余的时间。

却在那个时候,他见到他。

那个在甲板上颓废悲恸的青年,触动了他的心弦。

也许这便是天生注定,那爱恋如此迅速地燃烧着两人的思绪——那个青年晕倒了。

尽远好担心,他有些费力地化出双腿,顺着船旁的绳梯爬上甲板,小心翼翼地在晕倒的青年身旁跪下。

他拨开挡住青年面容的少许碎发,一张疲惫但仍掩不住俊朗的面容显现在他眼前。

尽远害怕青年睡在这里会着凉,自己却又抱不起他,便只能一点点地将人拖到最近的船长室中。然后才发现自己似乎做了件傻事。

他茫然地看着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他的族人们还没有回来。再多呆一会儿吧。

他颇有些不确定地在青年身旁躺下,纠结片刻,干脆也沉沉睡去。

待他醒来,他的爱人就在身侧。

那是他第一次品尝到恋爱的滋味。

他留了下来。

他的爱人带他去了好多地方,他好爱他的爱人。

但是,他必须要走了。

他不想让自己的爱人因为自己而受到任何伤害。他在天地间高唱恋歌。那天,便是长生祭。他无可奈何,爱上人类的事情又被族人们得知,他是被押送回去的。

愤怒的鲛人们一致认为不能够让一个爱上人类的“叛徒”为海神献歌,想成为神使的鲛人数不清有多少个,他们便选了其他歌声甜美的鲛人来代替尽远。

只是没想到,长生祭预定的时间都要过去了,那鲛人的歌声仍是未能撼动那长生树分毫。

焦灼的鲛人们不知所措,一片慌乱,这时候,却是大祭司笃定地将尽远带来。

 

翠发的鲛人神情平静地前进,身后拖着长长的铁链,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剐蹭发出略显刺耳的响声,大祭司紧随其后。他金色的眼眸中未有一点波澜,平静地走到长生树前,不顾身侧鲛人的咒骂阻拦,缓缓开口。

那歌声震撼了全场所有的鲛人。

同样,也打动了海神。

经历了爱情的甜蜜与分离的痛苦之后,他的歌声中少了不食人间烟火,少了不谙世事,多了丝丝情意,却更加催人泪下。

那一次,是历史记载中长生树结果最多的一次,其中甚至包含了下一位大祭司的继承人——弥幽。

所谓将功补过,便是如此。他被关在院内,平日唯一见过的活物便是偶尔来转转的大祭司,后来大祭司身旁跟了位小姑娘,有着张白嫩嫩的小脸,尽远却只见过她一次。

小姑娘经常跑来跟他聊天,他便把在陆地上奇妙的见闻一样样讲给她,却对自己恋情的细节一笔带过。

他不希望小姑娘步自己的后尘,爱上人类,对于一个鲛人来说,是那样的可悲可怕。更何况,她可是下一任的大祭司啊,是整个族群的信仰所在。

他的希望一天天衰败,直到,他发现,自己也许只有死亡,才能再见到自己的爱人。

他的心死了,身体也逐渐虚弱下去。

但是,小姑娘要去陆地上了。

他根本压抑不住那汹涌的思念,他扯下自己的鳞片,顾不得疼,心中满满都是相隔十年未见的爱人。

我要死了,但是,我快能见到你了。

他欣喜若狂。

爱情如此令人疯狂,他无力抵抗。

 

☽13

 

我站在海滩上,湿漉漉的沙子随着海浪被冲刷上岸,晨雾朦胧,远处,有另一个人和我一样,也在等待着什么。

一轮圆月高挂,广袤无垠的大海清晰地反射出月亮的光辉,一切都如此安详、神秘。

天快亮了。

海浪却突然澎湃起来,巨浪卷来,海浪声不绝于耳。我看到了。

在飞溅的海水中,那抹翠绿的身影是如此显眼。

哥哥。

尽远哥哥。

 

☾14

 

“······舜。”消瘦的鲛人看着自己分别十年的爱人,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他啜泣着,缓缓地靠入爱人的怀中。

“尽远。”已是而立之年的船长却也止不住泪,他哭着,却仍然费力地微笑着,拥抱着自己的爱人,在那失了血色的唇上烙下炽热的吻。

阳光一丝丝、一寸寸驱逐黑暗。这一天,并非阴天。

“我爱你。”那鲛人如此深情地捧着爱人的脸颊,在吻与吻的间隙中如此虔诚地呢喃着。

“我终于,等到你了。”船长不顾一切地拥吻自己的爱人,他在心疼。爱人仍旧是记忆中美丽的模样,却失了生气,他瘦了,他看上去好虚弱。

此刻,整个世界都是属于两人的。

没有任何人、任何力量,有资格、有能力将他们分开。

他们属于彼此。

“舜······这次,要说再见了。”鲛人的声音虚无缥缈起来,阳光步步逼近,蔚蓝的海水沸腾,而鲛人,从那长长的鱼尾末端,一点点化为泡影。

“······带我走。”这一次,那船长说的不是“我等你”。他早已受不了十年的等待,他爱他,爱得那么深,分别是那么痛苦,他无法再忍受一次,更何况,这一次若分别,那便是一辈子——

“带我走。”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直视着爱人金黄的双瞳。

“······”鲛人的身影在风中飘散,晶莹的泡沫飞溅,他如此费力地抚摸着爱人的脸颊,勾勒那熟悉的轮廓,笑起来。

“好。”

 

如同那完美童话的结局,晨光中,紧紧相拥的鲛人与人类一同化为金黄色的泡影,消融于第一缕阳光中,在无边大海中演绎永恒。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飞散的泡沫融化在海水中,与晨雾一同被朝阳驱散,阳光将一切都照耀得闪闪发光,世界被光明笼罩,海鸥在远处鸣叫。

 

☽15

 

我远远地、远远地看着,哥哥与他的爱人终于得以永远地厮守,不禁潸然泪下。

这是我生来第一次哭,所有的眼泪落下来都变成水滴形的珍珠,落在沙滩上。

真好啊。

这便是爱情了吗——?

嗯,是啊。

那甜腻的毒药。

 

海潮卷携着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冲上沙滩,我跑过去,却发现,那是颗晶莹剔透的鲛珠。

只有拳头大小,捧在手中却颤动发烫。

那是心脏的温度。

啊,哥哥还在这里。

我便带着那鲛珠,决绝地离开生我养我的那片海。

 

后来,我按照老师的愿望,以圣波兰克的那个小镇为起点,向大陆的其他地方前进。

我学习到了很多,也认识了一些朋友,我很快乐。

只是,我的耳边仍然时不时会响起海浪的声音,那般怀念。

很多很多年过去,我的容貌却未发生太大的改变,也对,我是下一任的大祭司啊。

也许我,迟早是要回去的。

我想念过我那名为云轩的老师,也想念过那终于收获爱情的哥哥。

多年的旅行让我终于尝遍世间冷暖,我深刻地明白了,人类是怎样的存在。

 

我想起,老师曾跟我说过,在哥哥被带回的那一天,他在天地间高唱了一首情歌。

那同样是鲛人中耳熟能详的歌谣,也正是那首歌,暴露了他与舜哥哥的爱恋。

只是,只有鲛人的歌声能与鲛人的歌声对抗,如果当时他不这样做,那么,舜哥哥一定会死。

况且,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虽然温柔,骨子里却是坚毅的,他兴许从不畏惧将自己的恋情昭告天下。

我仍能记起那首歌的曲调,却想象不出这首歌用哥哥的嗓音唱出来会是怎样的感受。

只是,那一定,很美很美。

 

爱情正如同伊甸园内引诱堕落的毒蛇。

剧毒,却让所有人都为之前仆后继。

也许有人认为那是愚昧的。

但是。

我想起哥哥的话,我想起他的歌声。

 

那是灵魂深处所发出的震鸣,他在用灵魂讴歌。

 

讴歌海神。

讴歌生命。

讴歌爱情。

 

fin.

后记:

我的故乡是一个沿海城市。在地图上看看,山东版图那靠着海边的尖尖便是我的家。我家离海边,也不过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我在海边长大,却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吃了太多,而对海鲜不太感冒。

哦。也有可能是因为我胃不太好,吃多了海鲜会拉肚子的原因。【捂脸】

唔,我没有离开过故乡太长时间,我是个宅且念旧的人,并不喜欢到处跑。

也许这就是我被自己亲妈评价是老年人的原因。

然而啊,每每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我都会感觉自己心中一切浮躁的涟漪都被一点一点抹平了,闭上眼,听着海浪声,心跳都要融进去了。

我有深海恐惧症,看着深不见底的水会头晕眼花心跳加速,却仍喜欢时不时跑到海边散步。暑假那阵子时常会沿着海岸线往南方暴走十公里,然后在隔壁区转两趟公交车回来。

啊又废话了。抱歉,一说到这些事就有说不完的话。

总之,这是个诞生于海洋的故事。也是个突如其来的脑洞,我开脑洞的时候都相当感性,然而写文的时候是理性且平静的。哎呀,没有文笔的我怎么能写出海洋的美丽,还希望见过大海的大家能自己感悟?

很早便预告了这篇文,一直到现在发,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看到它。我喜欢这个故事,因此我希望更多人看到它呀,足足七审呢,每一次改完都会有大大小小的多处不同,只希望我是向着好的方向修改的吧。

唔,这是个温暖的故事。

看着群里各位太太都说清明撒刀子,一边渴望着粮一边又怕虐的我最终还是怀着矛盾的心情坐等吃粮,也不知道太太们有没有时间投喂我这个舜远痴汉?总之我可是要再一次强调自己是亲妈啦,正如大家所见,这是个超甜的故事,把我自己都甜哭的故事。

相信看完的大家也许也能感到那种温暖?虽然我的话果然还是完全不行,但或多或少也会有一些吧。

在写这篇文的时候不免要百度鲛人。

一百度,给我吓哭了。

我一直以为,鲛人是一种文化,我是写灵异文出身的,而我一直对于种种古书中的妖怪都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的。那是文化,是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东西,血族对我来说也是文化,却更有了几分半真半假的暧昧意味。

有兴趣的可以去百度一下。真的,太完整了。

我顿时意识到。不,那才不是文化。那是一个种族啊。

与血族一同混迹于现实与幻想间的、不可思议的种族。

然而文里大多还是成堆的私设。对不起【土下座】其实鲛人是胎生,寿命也的确是70岁左右,雌性雄性的鳞片不同,还有各种各样各种各样的设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反正这篇文里也没写多少【哭瞎】

鲛绡与鲛珠看过鲛人设定的人也许会觉得熟悉点。关于鲛人的歌声,我想我尝试套入现实中。我听过最美妙的歌声是“天使之声合唱团”的歌,哦有兴趣的也许可以搜搜?当时是真的直接把我震撼了。

本文中的歌,也许可以试试带入《光流终焉》?然而对于尽远最后所唱的那首情歌······也许这个更为合适。

【ARIS】天ノ弱-piano.ver-  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510620/

关于这次的格式,想着还是解释一下吧。现实中的故事用的是下弦月【☾】因为下弦月是在下半月出现的,代表着“后”,而回忆与第一人称所使用的是上弦月【☽】上弦月上半月出现,代表着“前”。而一开始的太阳,则是完全脱离这个故事却又有所关联的序言,毕竟月亮是反射太阳的光芒的嘛。

又啰嗦了这么多。

嗯,太太们都好厉害。每一位太太都有闪闪发光的地方,每一位太太都是我的目标,是我的榜样。我知道的,自己差劲极了。热度最高花吐症《走向你》42,嗯,果然是我太差劲了。

写不出好的文来,是我自己的锅,我自己可以慢慢改。对这篇文,我仍是抱有些不切实际的期待的,毕竟字数可是上一万九了呢,是我一次性发过的最长的文了。

我知道,我总有一天会淡圈,我会逐渐忘了舜远,将这份激情投入到另一对cp当中。我上一对萌的cp就是前车之鉴。

但是呀,就算要离开,果然还是要留下点什么吧。

cp洁癖cp痴汉为了cp这事儿真是操碎了心。然而也只是庸人自扰,毕竟我除了让自己做得更好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为了舜远。

今天是愚人节诶。然而,我是认真的哦。

这个故事也是。

目前已有的两张配图分别是四开和八开,之后会单独放出当做宣传了。

很渣。我,什么也不会。

但是,我有爱啊。

这便是我永恒的动力了。想想是什么让一个懒癌拖延症晚期如此拼命?只有爱了吧。

我爱舜远。

 

希望大家,能喜欢这次的故事。

期待下一次的旅程。

-by:宋凌-2016.4.1-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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