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浮日

Page1 寻者

舜艰难地在大雾中前行，牛奶般浓稠的雾气遮住了向前探索的视线，同时也为疲惫不堪的心灵蒙上一层阴影。

峡谷幽深狭长，有潺潺流水闪闪发光地从脚下淌过，芒草依水而生，茂密的草绿遮住了地面，舜深一步浅一步地前进，脑中只有前进，能做的也只有前进。

不眠不休的前行已有两天。

穿越荒凉大漠，穿过漫天黄沙，在漆黑的洞窟内摸索，终于来到了这传说中处于“世界尽头”的神遗之地。

作为苏格拉底①大陆至高无上的陛下的长子，下一任皇位的继承人，他本不应在这里的。

在五块大陆中苏格拉底大陆可谓是最古老的“文明发源之地”，只是一直被诸国的势力强行分割，而舜的父亲，辛·欧德文，历经十四年，于公元1987年，终成为了第一位统一大陆的君王。

潮湿的雾气萦绕在身侧，不消片刻身上便挂满了水珠，舜用手背摸了摸眼睛，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有人质疑过舜的血统。据说舜的母亲是一位来历不明的乡下姑娘，只是他父母一见钟情，当时还在四处征伐的父亲不顾属下劝阻，硬是光明正大地将他的母亲娶进门。舜知道父亲的性子，其实与自己一样，彬彬有礼中藏着孩子般的倔强，一经决定的事情就算撞破南墙也绝对不会回头。他甚至可以想象出与人争论时父亲的神态，只是母亲的面容已经模糊。

雾气越来越浓，透着刺骨的寒，疲惫的身躯摇摇欲坠。

他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他对母亲的印象只有某个午后，在灿烂暖阳的照射下，光晕中有一个温暖的身影在摇椅上哼着歌，织着围巾。有时父亲喝醉了，会和自己谈论母亲。父亲说，母亲是个热爱纺织的人，就像是她的人一样，总能将不相关的人们紧紧串联在一起。

世人皆称赞他的父亲是位明君，忠心的属下、人民的赞誉、富饶的国家，他的父亲似乎什么都有了。但舜分明知道，自己的父亲频频失眠，常常会爬到皇宫的屋顶，眺望远方的星空。那是他缅怀母亲的方式，舜的母亲名为星原，据说取义是“星星的原野”，母亲出生在繁星高挂的夜晚。

富饶安定的环境却催生了暗涌的罪恶，公元1993年，西方大陆边缘的少数民族罔族，自称是天选之王，也不知他们是暗中筹备了多久，只是一经出兵，被罔族控制的范围就成倍地向外扩散，如同清水中滴落的墨汁般迅速蔓延，不经几月，大陆的西部地区几乎全部沦陷。

罔族以驯兽闻名，军队中少不了奇珍异兽，这些被贵族当做玩物的生灵在战场上却格外恐怖，血洗几座城池，往往片甲不留。

珍兽不算什么，皇族也能够召集到，最可怕的，据说罔族的军队中出现了黑龙。

龙对于苏格拉底大陆有着非凡的意义，那是整个大陆民族发源时的图腾，是传说中无懈可击的神明。史书记载，直到961年，龙类在大陆尚还活跃，却在之后的几年中数量锐减，到970年，几乎再没有人能捕捉到龙类的蛛丝马迹了。

有史学家声称这是由于人类不顾环境的扩大势力违背了自然发展的轨迹，导致龙类灭绝，却也有虔诚的教徒说龙类是被神明收回天野了。天野是传说中灵魂栖息的地方，是每个人死后灵魂终将回归的地方，也是神的居所。

龙类有着绝对强大的力量。口口相传的古老故事中，龙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又有版本的故事说龙能控制世界最基本的四元素②，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曾见过龙将人起死回生。如此种种故事比比皆是，却无一能拿出确切证据来，在如今的大陆，龙始终蒙着神秘的面纱，无人可一览真容。

据说，黑龙所经的城市，无一不化为灰烬。且罔族似乎训练了整整一队黑龙，这个蛰伏多年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种族，终于展开了令人绝望的反扑。

而这也是舜此行的原因。

前方一封封战报烧灼着他年轻气盛的心脏，他便主动与父亲请命，望能率领军队与罔族决一死战，父亲却以凝重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如果你真的做好了必死的觉悟，那就去一个地方吧。”

父亲交给了自己一份从未见过的古旧地图。地图虽有年份，却被保管得很好，上面用纤细的笔触描绘了整个苏格拉底大陆的地势，却用红笔标出了一条蜿蜒路线，直直地通向地图的尽头。

这是什么？

舜问。

是你母亲留下的。

父亲这样回答。

舜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父亲一向对母亲的来历闭口不言，他甚至一度怀疑过母亲是不是真的如同传言中那般来历不明。有关母亲的一切都如同潘多拉之盒内暗藏的凶恶，一旦打开，便会迎来毁灭。

他再问，父亲却什么也不肯说了。他便真的对着那鲜红的线条研究了一番，这条路线从帝都出发，一路向北，一开始走水路比较便捷，在以诺河与萨尔河的交界处下船，继续北上。途中要经过哈尔伦沙漠，再向北，就真的是大陆的尽头了。

翌日，他问父亲，为什么要去这里。

父亲说，这是你母亲生长的地方，她说过，如果遇到困难，就带着你去那里。她的家人会帮助我们。

舜有些惊愕，他一直认为沉稳的父亲不会说出如此感性的话，那个一直面容冷若冰霜的父亲竟然要向母亲的娘家求救？又是怎样的家族，有着如此大的本领能力挽狂澜？父亲却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于是他真的不远万里，到达了这世界的尽头。沿途他听过无数大大小小的传言，脑中也模模糊糊地有了轮廓。

能与龙对抗的是什么？

是龙。

据说，这便是传说中神明曾逗留的地方，神在这里遗留下了龙类的祖先。

舜曾在书上见过这个名字，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要去那无论什么版本的地图上都未曾有过标识的地方。

『龙渊』。

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回头。

这次出行他没有带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也只有他和父亲。他便当做是对自己的磨练，咬牙坚持，竟真的寻得了那龙渊的入口。

只是，他兴许就要死在这里了。

食物和水还算充足，他的体力却所剩无几。这个地方根本不适合休息，寒气太重，所以他只能前行，企图找到个干燥的洞穴，能小憩片刻恢复体力。

起风了。

舜有些恍惚地感受到有气流刮过脸颊，身旁的雾气也顺着风的来向流水般流淌过去，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不对，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层层雾气后，隐隐透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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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海慌乱地在教室的门前整理着因快速奔跑而被风吹乱的额发，怀中抱着刚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有关龙类的书籍，反复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就是开学第一天迟到了而已······开学第一天！迟！到！了！

好学生界海看着紧闭的教室大门欲哭无泪，如果不是为了借这几本书······不，如果自己起床再早一些的话······然而这种情况他无论如何也是要推门进去的，迟到可怕，旷课更可怕。

战战兢兢地推开门，教室内的三十多名学生却好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存在，讲台上的老师气若神闲地继续讲课，那张时常会在报纸上看到的脸如今出现在眼前，界海几乎要晕过去。

只是气氛似乎不太对。

“龙渊是苏格拉底大陆上龙类栖息的地方，位于北方大漠的尽头，号称‘世界的尽头’······”这位专门被学校请来传授龙类相关知识的俊朗老师不紧不慢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不轻不重地看向界海，视线短暂地在界海怀中的书籍上停留，随即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教室最后排的桌子。界海这才如释重负地贴着墙角跑去最后排，飞快地整理好自己的桌面，强压下心中的尴尬，专心致志地开始听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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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苏格拉底，古希腊著名哲学家，此处向他致敬。

②四元素说，古希腊关于世界组成的学说。四元素：土、气、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