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游银河下走大荒
十二楼听谁将故事弹唱”
——星尘《万神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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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远.《飘摇》

BGM:《平凡之路》-朴树

《飘摇》

-00-

“废黜掉  这所有衣香鬓影  歌舞升平的飘摇”——《荆棘王冠》

 

-01

舜上学的路很偏,冬天的时候会有棉絮一样的雪花粘在头发丝儿上,雪下得很安静,大街上空无一人,天色是暗着的,正是北半球的黑夜季。有路灯,橙黄色地次第亮着,照亮一小片前行的路,绵雪踩起来很有质感,在路灯下也是闪闪发光的,舜背着书包在心里背书,一步一个脚印,看着这座睡眼朦胧的老城,总是很想唱歌。

老城啊,格格不入又分外迷人的存在。名胜古迹谈不上,却也有些宝贝地盘儿。一截古城楼,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杵在那儿了,听阿婆讲,少说也是唐朝遗物。假期太少了,但只要有点时间,舜就会跑上去。站的高一点,比云彩还高,笼罩这片地域的乌云就能被踩在脚下,还能望见绵延的海岸线。是像一块深蓝色的玻璃,零零散散的模糊色块被洗净了,倒影都是清澈的。风时而暖暖时而凌厉,也有海燕会扑棱上来,舜看得心潮澎湃,不禁喊出口——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尽远会在后面接上下一句。

 

尽远是个生长轨迹很规律的男孩子,该长高的时候长高,该变强壮的时候变强壮,唯独看着没有种压迫感——也大抵不是个头儿没那么显眼,仅仅觉着像一截风中的竹子,是纤细灵动的,挺拔且坚韧,不说无坚不摧,也是弯不下脊梁。舜记得看他打篮球,下场的时候队服下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汗水反着光,很耀眼,很让人怦然心动。

是他的邻居,是他从小到大的挚友,是深谙彼此的黑历史,也更加懂得彼此好的人。

小时候两个人原本也是摩擦不断,那时尽远刚搬过来,还很热心的小孩子就去帮这帮那,谁料小木头根本不领情,一直低垂着眼眸一副讷讷模样,现在回忆起来,舜还觉得心里翳了一块儿。那时候的尽远才是跟这温和的古城格格不入,简直就是春暖花开时的一阵料峭寒风。

后来舜的母亲走了,舜背着妹妹偷偷在门外抹眼泪,尽远站在远处看着,一点一点蹭过来,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眼神却有几分波动,舜愣了愣,抱住他。

从那时候我们年轻的舜先生就隐约有了个印象,这也许会是他一辈子最好的朋友了。

 

“大海是会呼吸的,你看。”站在城楼上,尽远就心平气和的,罕见的翠绿头发被风卷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舜在一旁看他的侧脸。冬天,天空总是暗着的,海水不结冰,但也少了意气风发,让人看着心中沉沉。但是海风很狂,不戴帽子往海边站一分钟,两只耳朵就能被冻得通红。

“我还是很想去海边看看的。”舜叹气。城楼离学校近,海边要远些,走路要半个小时。开学后他就再没看过海了。

“海是远方,你看远方,就是看海了。”

“我总觉得你是文青附体。”舜低声地笑,尽远耸耸肩,“那你算愤青不?”

“可别。”舜趴在城楼上身体前倾,尽远担心他,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怕他掉下去。舜又笑:“这么担心我?”

尽远轻轻瞥了他一眼就转过脑袋,却还是没松手。舜又看他的侧脸,突然地心悸,觉得很美好。一种吸引力,远方,远方,别样的风景,美丽的姑娘。

倒也不需要美丽的姑娘。

“高考完了想去哪儿玩?”

“还没考呢就惦记着玩儿了?”尽远虽这么说着,却也思索起来,“……哪里都可以。”

“尽远你变了,”舜故意沉着脸开玩笑着说,语气特别严肃,“你没有梦想和追求了。你要变成咸鱼了。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你那时很果断地跟我讲要去看白色的沙漠的。”

尽远于是没忍住微微勾了勾嘴角,眉眼一弯,舜看得很舒心。熟悉了之后才会知道,尽远跟表现出的冷淡截然不同,他才是另一种别致的心怀远方。“海是活的,天空是活的,沙漠是死去的海。”很小的时候尽远就会这么说,“星星是死去的太阳。”

浪漫主义。舜想起来的时候就会在心里嘀咕,天知道。其实他才更像是会做疯事的那种人,他会一时兴起,而且行动力很强。尽远乖乖的,不爱说话,服服帖帖的,熟悉了才知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一个眼神都有可能是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竟然会有些浪漫主义的念头——舜知道这一点后,就再也不觉着他像什么“木头”了。

 

舜还是独自一人走在上学的路上,同样的时点,渐渐天边开始泛白。冬天要过去了。他们刷题,埋首卷子之间,吃饭都捧着词典,空气稀薄,舜很没有归属感。他跟尽远不在一个班级,是高二分班的时候没分在一起,但上下楼会经过尽远的教室,就能看到靠近窗的位置——窗帘虚掩着,一截雪白的脖颈或手腕。

直到有一天舜踩着晨曦挪着步子,路灯成排灭掉,什么落在他的后颈上,他抬头一看,发现满树桃花。已经是春天了啊,他喃喃着,弯下腰去捡一片花瓣。

 

20-

 

舜弯下腰去捡一片花瓣。京城的春,大街小巷都蹿出几枝桃花来,柳树吐出嫩嫩的新芽。尽远跟在他身后。

小孩子的骨架还没有长开,脸颊稚嫩的,他板着脸立在舜身后一动不动,舜眨眨眼看他,从兜里摸出块糯米糖就往他嘴里塞,尽远一惊,糖被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有些气恼地扫了眼舜,却没有拒绝。

东楻的小太子没什么上街的机会,每年出门踏青都很兴奋,这家兜了糖那家买了糕,回去都进了弥幽的肚子,舜不开口,尽远是绝对不会动的。那年舜刚从母亲离开的绝望心情中脱身,跟尽远的关系也一再亲密,他有时候觉得尽远斤斤计较太生疏,后来才明白那是小少年的底线,能吃他喂的糖,已经是再亲密不过的体现了。

“不可以随意拿别人的东西,不可以随意吃别人的东西。”小侍卫曾经冷着脸背道,“进房间之前要敲门,不能打断长辈的话……”

那时的舜一脸震惊,绕着尽远打量了好几次,心里嘀咕这是个小孩儿吗,不是个小机器人吗。

后来舜躲在草丛后抹眼泪,尽远顶着满脑袋的落叶钻过来,一言不发地伸出手,舜抱住他,那一刻像是某种精神达到了共鸣,两人的关系一下子近了。

 

尽远啊。坐在船上一晃一晃,舜偷偷看自己的小侍卫。

是很好看的,都说天下孩子一个模样,舜从未这么觉着过。弥幽,尽远,丢在孩子堆里,他也能一眼认出来。尽远与众不同是非常与众不同的,眸子有时无神,亮起来的时候像是撒了一堆星星的碎片进去。能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再没有谁的眼眸是这样了,舜确信,他的小侍卫是独一无二的。是他很喜欢的。

河岸的青青柳枝半垂进水里,聚拢一群红鲤,有一只金的带了一身水影晃一晃钻进水下,又在船沿边冒出来,舜刚想上手就被尽远拦住,尽远认认真真把剩下的一小半桂花糕碾碎了撒进水里,很快就不只是这一只了,成群的鲤鱼浮上水面,碧色河面下张起红扇。

“鲤鱼跃龙门。”尽远难得主动挑起话题,在舜的耳边道,“它们喜欢你。”

舜明白了些什么,直勾勾地看尽远,小孩子那么认真,没半点玩笑意味。

“舜殿下,您是真龙啊。”他低声叹道。

船忽而摇晃一下,舜不留神脚下一滑就向前倒去,尽远偏过肩膀去挡舜没挡住,两个小孩子一齐倒在夹板上,舜倒是没摔疼,但他清楚听见尽远的肩膀撞上木板的声响,火急火燎地爬起来要扯尽远的衣服,尽远一懵险些跳下船——“是不是碰乌了?疼不疼啊?”舜问。

尽远有些愣,随即眼里透出点笑意。

“没事的,舜。”还有些鼻音的童音这样道,“你不用担心,我是要保护你的。”

“你保护我,你也得保护好自己呀!”

“……我会的。”尽远小声道,“别担心了,舜。”

 

-03

 

“别担心了,舜。”

尽远一条腿缠着绷带,舜铁青着脸把他扶到位置上,早上骑自行车的时候发生了一起小小车祸,伤不是很严重,只是擦伤面很大,等舜知道这件事已经是第三节课了,脑子里“嗡”一声没了主意,看看黑板上的任务再看看自己面前的课本,心一横装起了病。

舜是个聪明人,演技也许是种天赋,班主任生怕紧要关头拖出什么大病来,立刻把人送出去,幸好医院并不远。他一路狂奔去的时候尽远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打听打听小护士说送过来的时候鲜血淋漓怪吓人,舜心里立即空了一片,抖着手就推门而入,尽远一个人坐在病床上,脸色不太好看。舜想,也许是他家里又动用了什么权限——尽远所抵触的——唉。

“疼不疼?”舜问他,尽远这时候抬起头,刚开始转暖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渗进来,闪亮亮的,光线柔和了边阔,沁进碧绿的双眸。

舜想起尽远打篮球,他们都是很会打的。看着那么安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球场上两个人配合得非常好,高二曾经制霸全校。舜喜欢看尽远打篮球,一种真正属于青春的纯粹活力满溢出来,肌肉曲线那么美好。难得有些张扬的、脸上会一直挂着微笑的尽远,时常走进梦中去,又带了些绮思跑出来。

尽远啊。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上课吗?”尽远惊讶道。

“我装病。耽误一节没什么,你要紧。”舜心跳如擂如鲠在喉,不知要说些什么,尽远拍了拍身边的床铺示意他坐下,他就紧贴着尽远坐下。他还穿着校服,布料薄薄的,透体温。

舜想起顾城的一句诗:“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还记得以前他说尽远文艺,现在却是自己莫名文艺起来了。

喜欢让人面目全非啊。舜突然想通,喜欢。喜欢尽远。

“我送你回学校吧。”舜提议,扶起尽远的时候,动作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尽远的身体很健康,还记得开学军训的时候,头几天教官很严格,说没有节目不能休息。站了一上午军姿人人都汗流浃背,很多人都受不了,几个女孩子起来唱了歌,后来实在没什么节目可出,人人都很沮丧,尽远突然把手举起来。

尽远是晒不黑的类型,皮肤一直保持一个健康偏白的肤色,所以那只胳臂特别显眼。别人还以为他要唱个歌什么的——那时候尽远跟不熟的人都没什么话说,所以人人都很惊奇,没想到尽远平淡地看了眼坐在地上的一众同学,淡淡道:“我表演个后空翻。”

一片哗然,舜差点没笑出来。

说后空翻就后空翻,同学们起哄又几个前手翻,塑胶跑道上很脏,尽远看着脏兮兮的手掌直皱眉头,舜了然,拆开纸巾塞给他卫生纸,尽远感激地看了看他。

所以那天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尽远体能很好,和舜的关系也很好。

 

舜想,也许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40-

 

舜想,也许我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

他从背后搂住尽远的肩膀,唇角蹭过他后颈的肌肤,尽远整个人僵在原地。

 

记忆模模糊糊的。

 

“以吾手中之剑为凭,在此立誓:

臣,尽远,愿奉太子——舜殿下为主君!

以吾之名,传其嘉望;以吾之身,护其永康。

以吾之血,铸其荣光;死生相随,祸福同当!

楻天厚土,日月为证!

但有半点违背,尽远必诛于此剑之下!” 

 

柔柔和和散着光晕的短剑。

 

“不管你的名字怎么改变,我只会记住:你是尽远,是我选中的守护者,是未来的殿前统领……你永远都别想回到过去。”

 

你永远都别想回到过去……舜亲吻他。

 

 

“你怕么,舜?”像是隔着水帘传来的模糊声线。旌旗,硝烟。满面的血污。

他站在战壕上提着那把光剑,剑刃抵着舜的喉咙。舜知道那把剑伤不了他,根本伤不了他,尽远怎么能伤得了他。

但是那个眼神。

有什么不太对劲,这不属于……

“你怕不怕,舜?”尽远努力抑制着声线的颤抖,“你怕不怕死?”

 

-05

 

“你怕不怕死?”

有一年演出课本剧,尽远扮演一个将军,用道具剑指着他,眸光很沉。

舜觉得似曾相识,有一种即视感。

 

 

毕业那天两个人早早回家,路上舜一时兴起,冲进小商店买了两罐青岛啤酒,尽远不知所措地拿在手里,看着舜开罐喝了一口直皱眉。

“纪念青春。”舜轻松道。

“……好。”尽远笑。

第二天舜就整个人消失,谁也不知道他跑去了哪里,他给家里留了字条,大约是会在录取通知书来之前回来,他出去散散心,尽远担心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担心,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电话也打不通。这是两人认识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联,不知道舜是否平安,过得好不好,尽远一阵阵揪心,弥幽却若有所思,说,哥哥会安全回来的。

“尽远哥哥要照顾好自己才是。”小姑娘好像懂什么一样。

 

尽远想不到舜去了哪里,也想不到舜会有一天半夜给他打电话,尽远刚刚睡着就被电话铃声惊醒,看了看来电提示一个激灵爬起来接听,两人在电话的两端,一开始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

也不平稳,两个人的呼吸都在抖,尽远突然觉得耳朵很痒。

“尽远。”能听出舜的激动,“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风很大。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你现在在哪里?”尽远几乎是同时发问。

“我在埃及——”风太大了,舜扯着嗓子喊,“我在埃及,我在白色的沙漠里——”尽远怔住。空调被从肩膀上滑下去。

白色的沙漠。

 

【“沙漠是死去的海,我还没见过白色的海呢。”】

 

舜总是说人要有理想人要有理想,要心怀一种远方。尽远思索思索,舜又来了一句:“都跟你说了要心怀远方——”风太大了,最后一个字音模糊了,尽远浑身一颤。

他总算听懂了舜过分隐晦的暗示,这么多年,反反复复。心怀远方。怀远。

尽远。尽远。尽远。他仿佛听见舜这么叫。

“你看,我现在在你最想来的地方——”舜继续喊,“你想不想来找我?!”

你要来找我吗?你要接受我吗?

你要随着我的步伐,踏过我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一路颠簸见证无数景象,孤身一人说走就走,竭尽所谓青春的所有疯狂吗?你愿意陪着我走,在你想去的地方漫步,我们两个并着肩,让我为你挡风吗?白色的沙啊,这里是死去的海呀,来看看吧,尽远,来看看这里,来看看这里的我——一起走。翻山越岭,无所畏惧。尽远,你愿意吗?

 

“……好。”

尽远哽咽了。这远远的天下河山啊——这零落飘摇——

是随你一人走。

 

60-

“再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啦!”

 

“……好。”

 

Fin.

第一次听《荆棘王冠》的时候,就不知为何被这个词迷住,也不知想表达什么。好像是一些干瘪枯燥的无力情感,又好像是一些眼泪,平凡之路这首歌太好啦。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 转眼都飘散如烟

我曾经失落失望 失掉所有方向

直到看见平凡 才是唯一的答案


是平凡的舜远对应不平凡的舜远,如果不出意外是有一篇与之对应的姊妹文的,题目我都想好了,就叫天堑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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