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远.《——》——「凯歌录」系列
*相识之章。
*前文请戳“凯歌录”tag。
《——》
“Some legends are told Some turn to dust or to gold.♪”——《centuries》
[一些传奇被诉说 有些沦为灰烬 有些变为不朽]
00
“嘿，你知道吗，尽远？”叶卡捷琳娜陷在摇椅内。窗外的树枝上挂满乌鸦，窗框内镶嵌着教堂里的七彩琉璃，红橙与紫的光晕投射在她苍白的皮肤上，一股死气。
“什么，奶奶，什么？”他难以控制自己的声带。他哽咽着问道。
“我们为了什么而战斗？”叶卡捷琳娜瞪大双眼，她伸出手指向墙上悬挂的利剑，“我们为何而战？”
鸦群骤然飞起，翅膀扑打空气发出让人窒息的声响，尽远跪在地毯上，缓缓捂住自己的双眼。
“告诉我吧，奶奶。”
“告诉我吧。”
01
尽远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白炽灯太过耀眼，他咬着牙抬手挡了一下，什么有点沉的东西撞到了金属床框，他猛然意识到是自己的手腕——一根小指粗细的金属链子拴在他的手腕上，另一端连接着床脚。这是个让人感到不适的房间，有些像病房——没有窗户，灯光惨淡。他咳嗽两声，没有被束缚的左手开始在床铺上摸索，包，还有包里的笔记呢？！
视线被闪得一阵模糊，他又咳嗽了两声，突然手指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事物。他抬起眼皮一看，是一个被塞到他手里的白瓷杯，里面是温水。
尽远顺着视线里的黑袖子向上看去，是那个将他按倒打晕的青年，五官都很好看，表情有些冷硬，长发高高束起，典型的东方人面孔。他对这个人——也许不是人的存在有些顾忌，或者说是对于未知的畏惧。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这杯水没问题吗？
青年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先喝了一口示意水没有问题，再把水杯塞进尽远的手里，自顾自地坐回椅子上看书了。尽远瞥一眼书的封面，嗬，一本俄语版本的《山海经》？喝了几口水感觉好多了，手脚冰冷得要命，他捧着杯子暖手，试探着用俄语问——之前这个青年问他问题的时候也是用的俄语，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突然改变主意的青年打晕——“请问我的背包在哪里？”
青年不动声色。
尽远吸一口气，超出掌控的事态让他有些烦躁，这个密闭式房间看上去能够交谈的只有这一位，于是他用英语再问了一次。根本没反应。他耐着性子用中文又问一遍，这次青年饶有兴趣地抬起眼看他，尽远猝不及防与他对视，之前不觉着，现在却发觉，在漆黑眼眸的深处好像有什么在跳动。
但青年没有回话。
尽远沉不住气了，他刚刚还梦到了自己的奶奶——他早知道那本笔记不只是对于他意义非凡了，那是足够他去冒险的事物——于是他直接下了床，地板很凉，他的外衣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只剩下一件内衫，鞋也没了。青年看着他动作，并不表态。尽远看了看链子的长度，走到门口还有些牵强，也许需要挪动床，还好这种铁板床没有很沉。
“喂。”青年忽然开口了，“把衣服脱了。”
……哈？
说的是中文，发音很标准。尽远一瞬间还以为对方有什么特殊癖好，眼神猛然警惕起来，青年把手里的书合上，道：“……只是确认一下你的种族。”
“我是人类。”尽远道。
“我需要检查你的体表，这是我的任务。”青年的眼神有几分戏谑，“你有什么需要掩盖的吗？”
尽远冷静下来：“但你在……”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你在看了我的牙齿之后就确认我是人类了。”
青年的表情有些惊讶：“哦？那只是粗略方法，并不够精确。”
“你们能够通过体表的某些特征判断种族？”尽远的眼神锐利起来，“你说不够精确？但牙齿是判断身份十分精确的方式了……也就是说并不是齿痕。”
“你比我想象得要聪明。”
“彼此彼此。”
“……你是真的不知道吗？”青年眯起眼，“你一无所知？甚至要通过套我的话来……”
“您这也是在套我的话吧。”尽远语气生硬道。
“总是跟一只傻鸟吵架，似乎变笨了。”青年轻声自言自语道，“不错啊，但你要怎么证明自己的人类身份呢？”
“血样不可以吗？”他们证明种族的方式似乎有些草率。
“不可以。”青年淡道。空气突然安静，尽远试图自我开导——嘿都是男人看几眼也没什么的吧？如果这就能证明身份……
“……或者你也可以等那份笔记的鉴定结果出……”“为什么不早说？”
青年看着尽远憋得有点发红的脸，突然笑起来。尽远闭了闭眼定神，把开始狂飙的思想压回去，按了按太阳穴。
“咳。抱歉，试探一下。”青年双手十指相扣，一副成功人士的做派，“你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成功进来的？八爪鱼没那么好对付吧？”
“……我奶奶告诉我的方法。”尽远斟酌道。
“那份笔记的记录者吗？”青年竟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是。”
“你叫什么名字？”
……现在才想起来问不觉得失礼吗？尽远想。
“尽远·奥莱西亚。”尽远用了真实的姓氏。
“奥莱西亚？洛维娜·奥莱西亚？”青年一挑眉。
“……家母。”
青年吹了个口哨，尽远忽然觉得他也没那么难沟通。
“舜·欧德文。”
“你叫舜？”尽远难以置信，“尧舜禹的舜？”
“是的，我父亲望子成龙。”舜耸耸肩，语气让尽远觉得这句话有什么深意。
“……你不是人类吧？”尽远决定主动出击。
“你说呢？”舜将话题抛回来。
“不是。”从一开始的语气以及后来的……
“嗯，的确不是。”
舜回答得太过爽快，让尽远有些难以接受。他在峡谷里看到了能够移动的冰层、脱离水仍能存活的巨大章鱼，在峡谷内看到了反季节的冰天雪地，但他的思想仍然停留在“平常”，他仍然没有太大的失真感。但他现在忽然觉得有点像是在做梦，这个跟自己交谈甚至还打了一架的人——不是人？
“你最好不要对我撒谎，这对你没有任何益处。”舜突然道，“我们可以来交换信息。”
“……你先？”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奶奶叫什么？全名。”
“叶卡捷琳娜·斯诺克。”
舜倒吸一口凉气，尽远迫不及待道：“你认识她？”
“听说过这个名字。很了不得，她是位英勇的战士、医生。我的家族史上记载的唯一一名人类。”
尽远心里五味陈杂。他了不得的、与众不同的奶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她……去世了吗？”舜迟疑道，表情凝重。
“……死于非命。走得突然又毫无征兆，法医鉴定是心脏麻痹。但她很健康……”尽远第一次有机会跟人说自己心里的怀疑，有几分释然。
“她一定很健康。”舜重读，“你见过‘金鹰’了，是吗？”
“有一个衣服上有金鹰袖章的男人来找我，询问我老人死去的详情，他做出怀疑我的样子，但我觉得他的神情举止并不自然。”尽远情不自禁加快了语速，“后来我在峡谷的冰层里看到了很多有着同样袖章的人……我的奶奶在去世前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小心‘金鹰’，那是个组织，对吗？后来我的居所遭窃，一片狼藉，少了玄关的现金。我觉得那不对劲——”
“那一定不对劲！‘金鹰’盯上了你……怪不得你要来这里。”舜也激动起来，“那是个组织不错，真奇怪……她一定是不想把你卷进来，却没想到他们还是动手了……你的判断没有错，他们当中有一部分潜入政府，另一部分散布在社会基层，他们的眼线多得很……还好你来了，还好你把笔记带过来了。”
“那到底是什么？这里是哪里？”尽远的语调升高，“我奶奶究竟隐瞒了我什么？”
舜开了开口想说话，突然想起什么，泄了气：“……你需要等待鉴定结果，我相信很快……”
尽远仍想争辩，门开了。
02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来者散着一头紫色长发，身着亚麻色绸制睡袍，担得起面如白玉四字，手里捧着的正是尽远的笔记。
“鉴定结果是？”舜不理会他的调侃，直接道。
“真迹。”来人似笑非笑，尽远被他看得有丝心慌，“尽远，你必须要下决定了。”他举一下手中的笔记。
“什么……？”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刚刚的话被监听了？还是……什么决定？
来人思索一下：“我叫云轩。不过估计你的奶奶也没有提起这个名字……她与我讲起你。”
“你是继承了她血脉的人，我本意是将你招过来，既是保护你也是教你自保，但是她拒绝了。”说到这里的时候云轩的眼神意味深长，尽远愣愣听着，“她的意思是让你做一个普通人……毕竟战争时代已经过去，但我仍然觉得担心，毕竟‘金鹰’还没有陨落……”
“在人类的历史结束前，‘金鹰’的时代不会过去。”舜插嘴道。
“啊，并不能因为那是个以人类为主的组织就这么说。”云轩纠正道，“我猜测在来这里之前你一定已经见过金鹰会的人了，而且如果不错……你是因为他们才来到这里的，是吗？”
“您认识我奶奶？”但这个人看上去如此年轻！我该怎么相信他？尽远心想。
“我是她的战友之一。在这里，很多人都认识她。你不肯相信是吗？那你可以看看这个。”云轩手中突兀现出什么，被丢到尽远的手里。剑鞘。底端有一片单翼，被保护得很好。这是……叶卡捷琳娜的那把剑！这个单翼图案独一无二……但有没有可能是伪造的？尽远的确问过她剑鞘在哪里，她的回答是——
【“我赠送给我的战友，方便有一日再相见时确认身份。”】
“或者你仍然无法相信……其实你奶奶在她的笔记里提起过我。”
笔记？尽远回忆起那些难以理解的文字。
“第三页。”
云山有仙人……其族为狐……现居……阿卡迪纳！
“云山是我老家。”
“……我无法确认——”看过笔记的自然可以这么说。谁知道是真是假。
“疑心很重呀。不过，你现在除了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这个入口是单向的，没有许可你甚至无法离开这个房间——这是规矩。”
尽远沉思片刻。
“他们在找这本笔记……”握着剑鞘的手心全是汗。姑且一信，既然有这把剑鞘——
“是的，他们当然要找了……事实上你一定不够了解你的奶奶，叶卡捷琳娜是我见过最优秀的战士之一，她身上有许多人类的美好特质，最让人敬佩的就是坚定的信仰。你也许会觉得她雷厉风行，但你已经看透这本笔记的本质了，是吗？”
“……一本观察记录。”尽远轻声道。
“是的！她细心且有艺术天赋，这就是为什么有些组织会对她穷追不舍，她是我认知范围内唯一一个身为人类却能够发出气息波动的存在。”
“什么，她能发出气息波动？”舜一拧眉。
“嘿别着急，她的房子周围总是有很多鸟类，对吧？”
尽远一愣。
很多鸟类。鸽子在小路上盘旋，乌鸦聚拢在树下的阴影处，无时无刻没有鸟鸣。即便是万物沉寂的冬天，也能听到醒来的鸟雀掠过树枝上雪层的响声。邻居家的鹦鹉见到她就会尖叫。在尽远的回忆片段里，没有任何一刻窗外没有停着鸟类。
为什么？他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她曾经与阿黄接触，她的气息波动与阿黄的类似。”这话是云轩看着舜说的，舜当即愕然——“阿黄？！与它的气息类似？！这也……”
“所以我才说，他的血统有可能比真血还要珍贵。”云轩语气很重。
“……既然你知道，之前还让我检验他的血统？”舜略有些不满。
“啊，我不知道。毕竟我不确定——但我现在确定了。你知道在人类身上灵魂依附的现象是最明显的，你有没有留意那双眼睛？它们一模一样。”云轩以一种赞赏的语气说道，“尽远，我要跟你说清楚。”
尽远从回忆中抽身，眼神里有一丝惘然。
“双层饼，是吗？”尽远轻轻道。
“我就知道她会跟你解释的……她最厌恶无知。”云轩无奈笑道，“的确如此。我猜测她一定告诉过你世界的本质——如果你不清楚，之后让舜给你讲解……是这样的。金鹰会是一个极端排异组织，同时他们参与了第二次世界大战，隐藏在纳粹中央，你是否奇怪阿卡迪纳的入口处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尸体？”
“纳粹？！二战时圣彼得堡——前列宁格勒被包围了九百多天——”
“啊哈，是的，他们无数次试图闯入这里，但都被拦住。那时候自然是没有缆车的，他们甚至派遣了组织内的飞禽类，被我们一一击破。而从第一个王朝建立起时，我们所隶属于的组织‘调衡局’就已经存在了，主要的任务是维持两个世界入口的平衡……你现在不要着急理解，舜会给你解释。”云轩看尽远匪夷所思的眼神，摆出“放轻松”的手势，“你是一个人类，但你的血统有某种特殊性，我猜测你们这支血脉曾经接触过某个种群的纯血，因此携带了某种隐性基因，当然只是猜测……”
“金鹰会排异……我的血统具有特殊性……也就是说他们会针对我，是吗？”尽远总结道。
“非常聪明！说实话我很想全部告诉你，但是如果你最终不决定加入，那么这就是违规行为，消除记忆还是很麻烦的——可我觉得你会选择加入的。我们会为你提供帮助与保护，甚至是一份公职——我一直在关注你直到你大学毕业，我查到你订了回国的机票，但你却来了这里……你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将金鹰会的人引过去？”
“我想在还有能力的时候试一下。”而不是坐以待毙。
“你知道如果被他们抓到，后果会怎样吗？”
“我本能地感到不安。”尽远想，只听信你一面之词的话——罢了，决定信便信了，见机行事。
“他们做梦都想创造出有着特殊能力的人类，你会被他们大卸八块用于基因实验研究，而这份笔记会成为他们攻破领域的研究素材，那糟糕透顶。”
“……领域是什么？”
“稍后解释。”
尽远突然听到一阵电流声。“沙拉、咔咔”。他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蹿起来，手里紧紧攥着剑鞘，光线有一瞬间变了色调——暗红、明黄。被划破伤口下鼓出的脓液。地面震动了一下。一种躁动，就如同迈进浅浅的湖水中，感受到湖面起了涟漪，那些并不柔缓的波动一下又一下刺激着皮肤下的神经末梢——液体吞咽过耳蜗，听觉、视觉、触觉……
“是什么？！”他颤抖着站在原地，视野边缘发出耀眼的白光。
“那是什么？！”
云轩脸色一变——“舜，你们去找弥幽！保护好他！”无需任何征兆地原地消失。
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粉笔擦过黑板，大声的、被扭曲的笑语。血液逆流，太阳穴砰砰直跳，胃部抽搐。干呕。
“精神污染……？”舜在他耳边喃喃了什么，将他一把拉起——另一种全新的触动传来，是不同于五感的第六种感触，炽热又滚烫，尽远猛然意识到——气息波动？！这是舜的气息？！远比之前霸道的气息彻底将电流声隔绝，尽远缓缓松了一口气，映入眼中的色调却缓慢地发生变化——黑白。
他抬起头看，灯泡是白的。一点点红，一点点橙，还有黑色。黑色边框内缓缓流动着黄金，细碎的橙夹杂在里面，像纤维条。这是虹膜，这是谁的眼睛——色感一下次覆盖回来，那双眼眸重归纯黑，但尽远分明是看到了，他也知道——
难以忘怀的金橙色眼眸。
“有人试图进入领域，也许是跟着你来的。他们要干扰领域的判断力因此释放了有强烈触感的气息波动，你能感受到，却又没有自己的气息波动去抵御，才会出现类似乎‘精神污染’的症状——你离我近一点，我的气息能保护你。”舜拉起尽远的手臂，尽远反应过来，蹲下身去先穿鞋，地面又震动了一下。
“我觉得你现在别无选择了，如果那群家伙真的是跟着你来的，你不可能全身而退了。”舜冷冷道。
“我来这里就没打算全身而退。”尽远快速地说道，眼神深邃，“去哪里？”
舜一挑眉，抓着他拉开房门。
“嘀——身份认证通过，数量：两名。”冰冷的电子女声响起。
03
“大家曾经都是生活在一起的。”
叶卡捷琳娜盘起满头银丝，捧一杯热茶。
“各种各样的生物。会玩火的耍水的，机灵的不懂事的。现在被一并叫做妖怪。妖怪与人生活在一起，像是一盘五谷杂粮。黑豆、绿豆、红豆。起先的妖怪奇形怪状，它们觉着人奇形怪状，人也觉着他们奇形怪状。妖怪获得了力量，人类获得了数量。妖怪难以繁衍，数量稀少，生命漫长。人类却逐渐壮大种群。地盘越来越少，它们化作人的模样，这是许多生物都具有的‘拟态’，像是变色龙的保护色。如果兔子统治了世界，也许所有妖怪都有变成兔子的能力，你说有趣不有趣？”
“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呢？”稚嫩的嗓音询问，“为什么我现在看不到妖怪了呢？”
“因为矛盾。”
“生物掠夺生存空间，掠夺资源。互看不顺眼，谁都想要霸权。小孩子跟同桌吵起来，说，你占了我的地方呀——就是这样的道理。一个世界已经承受不了这么多的能量了，你看很古老的书里记载了妖怪，你看古时候的地理书籍所描绘的地形跟现在的世界相差很多。有些山脉你能找到形状，有些根本存在都不存在。我们脚下的土地是活的，地壳是运动的，地形是会改变的，在曾经《山海经》所描绘的那个版图里，还有各种各样的妖怪活跃着。”
“现在的世界……已经跟以前的世界不一样了？”
“这个世界承受不住了。于是这个世界——神明，将空间一分为二。就像是双层饼被揭掉了一层饼皮。人类留在原本的世界里，妖怪留在了另一个当时地貌还一模一样的世界里。是两个圆环，一个圆环平放在桌子上，另一个圆环漂浮在它上方。这就是现在的世界的构架。”
啊。他问奶奶，这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只是故事罢了。”
“我在梦里……见过尽远哥哥。”
女孩留着粉紫色的短发，白色棉布裙角的蕾丝花边乖顺地趴在床单上，她安安静静地陷在床铺里，白瓷似的小腿露在被子外。房间里满是香灰的味道，屋梁上雕刻着几只张牙舞爪的中国龙，冰裂纹瓷瓶里插了一大束紫色石竹，白玉镇纸下压了张俄文报纸，四书五经旁放了英汉字典。尽远有几分恍惚，整座矗立在冰雪世界里的城堡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透过走廊里的窗户还能看到门口摆了两尊西方龙雕像，跟动画里的恶龙城堡一个模子，一进这个房间他就懵了，这是哪个世界？香灰味儿里还能闻到橘子汽水的味道。
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小姑娘就来了这么一句，怎么感觉这儿人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
舜正忙着把窗户关好，用大头钉将木质窗框上的油纸钉严实，听到这话胳臂肘差点碰掉了窗台上的又一个花瓶，尽远不太懂行，但本能地觉着这屋子里一切都价值不菲。而且这个屋子太安静，他在走廊上还能听到一阵阵电流声，进了这屋子房门一关，万籁俱静。好像这个房间被什么笼罩了。
“弥幽，你梦见过？你什么时候又做梦了？”
姑娘的梦有什么不一般的？
“昨晚。你出去之后。”小姑娘乖乖回答，“我梦到尽远哥哥了，我梦到你背着他呢。”
舜突然沉默。
尽远表情微妙，这是……？
“把你打晕后我的确是把你背回来的。”舜干咳一声，“失礼。”
“……无妨。”
“我梦到云轩叔叔的尾巴了。”弥幽眨巴着大眼睛，“天空是紫色的。有那种电波干扰的沙沙声。我觉得很像是精神污染，所以应该是有陌生人来闹事了。”
精神污染！和尽远的感受很像。
“我梦到你们坐上了飞机，飞机是往南边飞的，然后云轩叔叔把门关上了。”
“把门关上……？你确定吗？”
“在梦里能清楚地看到，我不知道。”
地面又震了一下。
“爸爸还没醒吗？”弥幽忽而因为什么受了惊吓，睁着湿漉漉的双眼问舜。
“……快了。”舜眯着眼看向远方的天空，尽远上前几步，倒吸一口凉气。紫色的光晕迅速吞并成片的阴云，白雪映照出成片的紫罗兰色，像凝结后的颜料块。地面每震动一下，都有大串的冰晶落到地上摔个粉碎。触腕缠上远方的山峦，七零八落。
“那是什么——”尽远话刚出口，铺天盖地的气息波动袭来，他的视神经搅成一团，色感飞快地被抽离——整个世界在短短几秒内呈现出一片黑白景象，唯一亮着的仍是舜那对让人不寒而栗的金橙色眼眸，虹膜里的橙色斑点正在不断收缩，莹蓝色的什么东西从瞳孔里钻出。
弥幽尖叫一声用被子盖住脑袋，舜如梦初醒，他不敢靠太近，好像在畏惧什么不断后退——“弥幽，不要怕，不要怕……”
尽远感觉头要炸开，鼻子里忽然一股湿气，他抹一把，一手红。毛细血管碎了。
忽然一次震颤，空气骤缩着后退。高温一闪而逝，什么都没了。
04
弥幽缩在床头输液，小脸煞白，睫毛忽闪忽闪。半片天地的冰雪都融化了，露出贫瘠的灰黄色土壤，云轩坐在窗台上摸出烟盒碍于弥幽又放回去，手臂上缠了一小截绷带。
舜面色铁青，尽远坐在弥幽旁边，抄一把水果刀给弥幽削苹果。
“舜，你必须去北京一趟了。”云轩道，“在辛醒来之前，你一定要启程。不然就太晚了。”
“但是弥幽——”舜仍想反驳。
“听着舜，现在于情于理你们两个都是首要保护对象，弥幽暂时不能离开，你去找格洛莉娅说明情况，你们两个纯血，局子不可能不收。”
“金鹰会短期内不敢再动阿卡迪纳，就算挺不住，我的能力逃跑还是可以的，你需要去请求支援，而且一定要见到格洛莉娅之后跟她面谈，知道吗？我知道你讨厌人类那一套满腹算计，但那个地方就是这样的……局子开什么要求你都要答应，他们不敢动你父亲跟弥幽，如果是要求你我去出什么任务，你一并答应。”
舜沉默地听着。
“还有尽远。笔记的原件我留在这里，我会给你复印件用以确认你的身份，我现在很怀疑叶卡捷琳娜的佩剑在金鹰会手里，剑鞘我可以帮你保留。如果可以的话……算了，她并没有想让你成为一名战士。”
“……我也要去吗？北京？”
“阿卡迪纳已经不再安全，金鹰会盯上这里已经几百年了，他们的能力也在强大……我们保持中立这么久，已经不可能不作为了。”
“保证彼此的安全，保证复印件的安全，遇到危险可以将复印件销毁，这并不是全部。舜，你有分寸。”舜闻言点头。
“如果可以的话……把你叶迟叔叔带回来。”
-《——》·fin.-
引出世界观……………………
仍然是八千多………………
对手戏好累
破折号：表示语气的转变；声音的延续；时空的起止；解释说明。
